那只苍白的手在我的瞳孔里不断放大,随后,一个身穿白裙子的女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的另一只手里捏着一个紫红色的盒子,歪着脑袋,惨白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我,一咧嘴,就露出了半截漆黑的舌头。
“阴喻……”我眯着眼睛喃喃道。
那阴喻似乎听见了我在叫它,竟然“咯咯”的乐了起来。然后捏着那紫红色的盒子,歪着脑袋问我:“你要买……这个盒子吗?”
它开始慢慢的朝我这边迈起了步子,捏着手里的盒子,不停的重复那句话,我骂了句脏话,翻身从桌子上踩了过去,想跟它拉开一点距离,它见我往后退了一步,竟也不动了,直愣愣的站在那里,歪着头看着我,又莫名的咯咯怪笑起来。
也就在它怪笑的一瞬间,一道红色的影子突然从我身体里飞了出来,迅速的包裹住了那阴喻。我身形一晃,头疼欲裂,强烈的撕扯感让我的精神格外变得亢奋,也因此清楚的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姬澄雪……那个身穿大红袍的女子,竟然就那么一张嘴,就像电视剧里的金角大王拿出羊脂玉净瓶吸孙悟空的场景一样,就那么直接把那阴喻给吞到了嘴里,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你……把它给吃了?”我惊得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开口问道,鬼吃鬼,倒是件很稀奇的事。
“我要延长阴寿,就要不停的吞噬阴物。”姬澄雪背对着我,说出这么一句话,算是回答了我的问题。她的头发不长不短,刚刚及腰,一身合体的红袍披在她的身上。
未见容颜,便已觉惊艳。
我突然想起马六指曾经说过,人有阳寿,鬼有阴寿。阴寿尽时便是鬼魂飞魄散的时候,人能够靠吃天材地宝来增加寿命,鬼魂一样可以,只不过它们要靠吞噬同类才能延寿。
“你最近替我找一些鬼怪阴物供我吸食,我感觉自己快要变成血魉了。”姬澄雪侧过头,瞥了我一眼,清冷的说道。恍惚间,我看见她那柔顺的侧脸,极其美艳。
“血魉?你不是血魈吗?难道鬼魂还能进化?”我眨了眨眼睛,有些纳闷。我见姬澄雪现在对我没有太大的敌意,也就将心中的不解问了出来。
“你的问题倒是不少。”姬澄雪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摊了摊手,不置可否。
“红袍厉鬼分七种,曰:魑魅魍魉魈魁魃。本来,这种等级是从变成鬼的那一刻就定下形的,但是,我是个例外。”姬澄雪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你是例外?”
“因为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当时我只是个血魁罢了,而他已然是血魈了。他是为了赎罪,才心甘情愿的让我杀了它。”姬澄雪的红袍缓缓飘起,一头乌黑的长发也是无风自动,那红色大袍的下面似乎了隐藏了太多东西。
寻了一个男人整整三千年,还把自己的亲生父亲杀了。这样的人,应该用什么样的标尺去衡量?
“除非我变成血魑,不然我永远都不是永生不死的,如若不是永生不死……”姬澄雪的声音迟疑了一下,便没有了下文。
“血魑?你刚才吞噬的不是阴魑吗,你是魈字鬼,它是魑字鬼,你怎么能杀的了它?”我心中有疑,继续询问道。如果按照姬澄雪告诉我魑魅魍魉魈魁魃的这个逻辑来看,她应该是没有能力吞噬阴喻的。
“那么肮脏的东西也配魑字吗?魑魅魍魉魈魁魃说的是红袍厉鬼,这七种鬼是不在百鬼夜行图里的阴物,就连黑白无常都有所不及。阴魑只是一种比较少见的阴物罢了,就像是旱魃一样,它名字中只不过带了个魃字。
却能吞龙逐云,所到之处赤地千里。
说到底,这七个字只对我们这样的红袍厉鬼有效,对待别的鬼物就没有用了。”姬澄雪双手缠挽在袖口里,她背对着我,我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不过也能听出她声音中多了几丝疲惫。
“那血魑之上就没有再厉害的鬼物了吗?阎罗?鬼王?”我来了好奇心,一个劲的发问道。
姬澄雪仰起头,淡淡的说了两个字:“血魙。”
说完,姬澄雪又抛下了一句别忘了给我找离欢的墓,就消失不见了,似乎是又钻进了我的体内。
我摸了摸胸口,突然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随后,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太阳马上要落山了。
这阴喻也解决完了,该回去去找找马六指跟蚩尤三千了。
我心里想着,就没再往三楼跟四楼走去,而是顺着刚才那阴喻走进餐厅的那道门回到了和那缢鬼搏斗的长廊。
我边走边喊着蚩尤三千跟马六指的名字,可是并没有人回应我。此时,我心里还是有一点忐忑的。但是,姬澄雪方才吞噬阴喻的一幕,让我感觉安全许多。
我壮着胆子一直走到了工房的一层,刚想开口再喊,却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我愣了愣神,靠近那大门仔细一听,果真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如果没听错,那声音就是马六指跟蚩尤三千的,我心里有些欢喜,连忙拽了拽那铁门的把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阴喻还是缢鬼已死的缘故,本来打不开的把手,这次却被我轻而易举的就拽开了。
一开门,猛的一股寒风吹过,吹的我打了个激灵,我再一回神,就看到马六指跟蚩尤三千站在门外。
“嘿,你小子还能活着出来,行啊,你再不出来,三千姑娘都要着急死了。”马六指走过来,嘿嘿的坏笑道。
“六爷说笑了。”蚩尤三千有些羞怯,白皙的脸颊上微微有些红润。
我不想在这种问题上扯得太远,就问他俩怎么会突然消失,又出现在大门外。
马六指将来龙去脉仔细的说了一遍。原来,他和蚩尤三千都碰上那个穿着蓝衣服举着灯笼的老头了,这老头就在他们眼前直着走,他们就愣神了一样跟在他后面走,走着走着,一回神就发现自己已经出来了。
那老头毫无疑问也是鬼物,只不过,我有些诧异,为何那老头没将我带出去?难不成也和姬澄雪有关?
马六指捏了捏我的后脖子,然后又拍了拍我的肚子,问我:“找到那阴魑了吗?”
我点了点头,把事情的经过跟他们复述了一遍,但把有关姬澄雪的部分都隐去了。
和《百鬼夜谈》一样,姬澄雪的秘密,我也不想让人知道。对我而言,姬澄雪比《百鬼夜行》更重要一些。
“行啊小子,跟着顾小哥摸了回棺,都能收拾阴魑了,有前途!这下妥了,以后咱哥俩就在这天台摆摊算命驱鬼,谁敢说个不字,晚上就领着鬼炸他家去!完事收钱再给他办了!”马六指猖狂的大笑道。
我知道,他只是开个玩笑,便微笑着说道:“六爷,咱们先回去,看看谢思怎么样了。”
马六指一拍脑袋,嘿然说道:“光顾着说这些没用的了,正事都差点忘了。等着,我叫车来接咱们,谢妮子要是好了,咱们还能吃顿晚饭。”
说着,他就打了个电话,过了没多久,一个穿着黑西服戴着墨镜的年轻人开着辆轿车来了。
“哎呦,六爷,今儿跑小白楼这里做法事来了?”那年轻人一见马六指,呲牙一乐。
“滚你娘个蛋,赶紧开车送我们三人回去。”马六指笑骂了一句,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脑袋,那人也没说什么,开了车,就奔着城里去了。
当我们回到马六指住处的时候,刚好是下午四点半。一下车,我就直奔着马六指那卧室去了,一推开门,就听到了极其微弱的哭泣声。那声音的主人一抬头,我心里顿时一喜,此时的谢思果然再没有了当初的怪模样,除了有些憔悴外,一切都好了。
谢思看到我,二话不说就跑了过来,然后抱住我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哭的那个伤心劲弄得我都想哭了。
想来,这妮子一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衣服也被扒的差不多了,肯定心里有些害怕。手机什么的也没有,再加上六爷门口那只鬼獒那么吓人,别说这么一个大姑娘了,就是我这个大老爷们都害怕。
“别哭别哭,我回来了。”我拍着谢思光滑的后背,小声的哄着她。
“呜呜……林……林悲……呜呜……我……我……”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我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就抱着她,跟她说了她所遭遇的事,包括那阴魑还有那骨灰盒,我一点都没瞒她,就怕她自己瞎寻思。
等到我说完的时候,谢思才停止了哭泣,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望着我说:“你没骗我,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轻轻一笑。
“林悲!”谢思拉住我的手掌,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我低下头看着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谢思忽然一笑,对着我说:“我知道我很任性,很小孩子气,甚至有一点点的不听话。但是那是之前我不懂事,怪我……原谅我好吗?就想跟以前一样,你别走。”
我抿了抿嘴唇,看着那梨花带雨的小脸,她跟从前一样,仍然是那个单纯的孩子,什么都不懂,总是撅着嘴像个孩子,我笑了笑,然后悄悄的点了点头。
原谅她,何尝不是原谅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