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门打了辆车,直奔天台市唯一的寺庙,清水寺。
在车上,我想了很多,其实马六指说的话,在我心里也泛起了一层涟漪。《百鬼夜谈》确实是本奇书,若是下苦功夫学一番,倒也不是未尝不可。只是我怕遭孽。
小的时候,老管家曾经跟我说过,吃阴间饭的都有孽,也就是佛家所说的障。杀鬼收鬼,泄漏天机,这都是孽。若是孽造的多了,那就要祸延子孙。
想起小时候家里那条红鲤鱼跟我父母的突然死亡,说真的,我心里没有坎那都是骗人的。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在心里给自己下了个决定。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到了清水寺,我刚一下车,只觉得一股劲风吹了过来,吹得我头皮发麻全身发冷。在这热的能晒死狗的大夏天,有这样的感觉是绝对违和且诡异的。
难道说这寺庙真有效果?我眨了眨眼睛。
清水寺不大,门脸也很旧,但奇怪的是,院子里的主殿却仿佛一尘不染,恍若从未沾染过灰尘一样的光亮。
我看着那发旧到略微破损的牌匾,迈步走了进去。
我刚跨进寺庙,就感觉自己后背的那股凉意瞬间就荡然无存了。一声沉浑的佛号从耳边响起,我抬头一看,一个白须无发、身披袈裟的老和尚,站在那大殿门口静静的望着我。
那袈裟跟西游记里唐僧穿的锦斓袈裟没什么两样。见我朝他走去,老和尚慈眉善目的冲我鞠了一躬:“阿弥陀佛。”
我有些尴尬,还没来的及说话,那老和尚便眯笑着看着我说:“施主怕是撞到邪物了吧。”
我有些发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心说这也太他妈太神了吧。干我们这行的,打交道的无非就是三种人,黑市的,摸棺的,阴阳先生。前两者基本没有什么作假的,可最后一种,这些年我见过不少装神弄鬼最后连个屁都看不出来的。
这也是现代人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一个重要原因。我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老和尚,约莫六七十岁的样子,一抹银须垂到胸口。慈眉善目,身体干瘦的让人有一种一用力就能把他胳膊掰断的错觉。
“大师,不瞒你说……”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他说了一遍,不过对马六指的事是只字未提。我怎么知道现在佛家跟道家还对不对眼,别到时候我一说出来,这和尚再不给我看了。
老和尚看了看我手中的陶罐,低声说了句:“阿弥陀佛。施主既然被邪魅缠身,贫僧自然不能置之不理,我这里有一串佛珠,你先拿回去。”说着,那老和尚就从手腕上摘下一串佛珠。
我接过这串佛珠,心中大喜。这串佛珠上有十八颗珠子,上缀一百零八根红色细线。“三通”是一颗雕刻的栩栩如生的佛面。珠子呈褐色,很明显是老和尚戴的时间太长所导致的。
“这串佛珠伴我多年,名号金刚菩提,能以无上金刚佛法摧毁一切妖魅邪祸。如果能救施主一命那更是再好不过的,阿弥陀佛。”老和尚的佛号很沉浑,就像是几十个人在一起诵经一样。
我小心翼翼的把这串佛珠戴在腕上,双手合十冲老和尚鞠了一躬。我自己就是做古董生意的,也不是没见过特别名贵的佛珠,相反,我对佛珠还很有涉猎。
例如说这十八颗珠,代表的是佛家十八不共法,也就是指其他圣贤所不具备的十八功德,也表示佛家十八界。其讲究的是内六根界,外六尘界,六识界。
这一百零八根红线代表的也就是百八烦恼,也就是人的一百零八种烦恼。简单来说大抵就是五种:贪、嗔、痴、慢、疑。也就是贪婪、怨恨、痴蠢、傲慢、疑惑。
这金刚菩提又叫金刚子,是佛教典籍里须弥山上的金刚树所结的果实。果实坚硬无比,能克制百界内五鬼八阴,密宗若是有人吟诵金刚经或者修行金刚部都手持一串金刚子。驱邪避祸,可增吉祥。
这金刚菩提也寓意佛家怒目金刚,擒龙吞鬼,无所不能。
我一再的谢过老和尚,毕竟这样一颗佛珠并不是谁都舍得送的。这时,主殿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我见过,当初买下那陶罐的时候,他就在我旁边。
依然是那般模样,穿着一件从头盖到脚的黑色长袍。
“顾施主。”那老和尚见那黑袍人,转身敬了个佛礼
“真奇怪,你怎么还没死?”刚一见我,那黑袍人便说了这么一句,冷冰冰的。
一听这话,我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怒意,我跟他不过是一面之缘,再加上这两天被这事闹的,顿时张口骂道:“你******会说话吗,你怎么还没死?”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听到他这句话,自然要火的。
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我堂堂七尺男儿。
那黑袍人没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冷意,那兜帽阴影下的脸孔仍然模糊,只露出一个白净的下巴。
“善哉善哉,佛门清净地,望两位施主自重。”老和尚皱了皱眉朝我们两个微微鞠了一躬,双手合十。
我有些拉不下脸,赶紧还了个礼。那黑袍人却没做什么表示,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法让禅师,今天我就先走了。不过你想要救他……”那黑袍人把头转向我,用力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看向老和尚:“你看看他手上的罐子是什么东西吧。”
说完,那黑袍人就从我身边走了过去,他刚一走,我的肩膀就疼了起来,跟第一次相比更加的刺痛。我心说这小子手劲真不是一般大,单挑还真未必打得过他。
我盯着法让禅师,他的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那黑袍人拍我肩膀的时候,他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在看到我手中罐子的时候,法让禅师才用有些惊讶的表情看了我一眼。
“这位施主……阿弥陀佛,这可是养魂皿啊。”法让禅师那表情就好像是在跟我说,你怎么还没死一样。这个养魂皿马六指已经跟我说过了,不过看法让禅师的表情,我隐隐感觉这个东西未必会那么简单。
见我没吭声,法让禅师叹了口气说道:“这皿应该是战国时期的,流传下来不知道多少年了,就怕这里面不是普通的厉鬼。况且施主面相也是轻命相,贫僧怕施主过不去这个坎啊。”
我一听这话,连忙问道:“禅师,轻命相是什么意思?”这法让禅师想必道行也很深了,言谈举止也不是一般和尚能比的,他说的话大概也不是子虚乌有。
“贫僧没入佛门之前也修过一些旁门左道,入了佛门本应该六根清净,但奈何施主确实有性命之忧,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恕贫僧多言几句吧。阿弥陀佛。”法让禅师双手合十,然后看着我。
“眉峰聚八字轻,薄凉唇易遇阴。这面相就说明了施主这辈子注定是个招阴易遇鬼的面相。”法让禅师眯了眯眼睛,仔细端详着我的面相。
我一听这话心里也是一惊,因为这话我曾经在老管家那里听到过,小的时候,老管家就曾点着我的额头说过我的面相不好,记得那时候,他还拿了几样东西给我,可那个时候,我正值青春期,整个班级都崇拜毛主席,天天背毛主席语录,我哪敢搞这个歪门邪道。
现在想想还是挺后悔的。见我低垂着头,一脸苦涩的样子。法让禅师叹了口气,问我生辰八字,我随口就告诉给了他。
刚说完我就有点懵了。这佛教素来讲究因果循环超脱顿悟,什么时候还整上生辰八字掐指算卦了?
我心中有疑,但不敢发作。想要看看这法让禅师究竟想干些什么。
佛教主超脱轮回,扫地恐伤蝼蚁命,飞蛾扑火纱罩灯。拈花一笑,这讲究的是个顺其自然。道教主以凡炼仙,顺为凡者逆为仙,仙凡只在一念间。白日飞仙,这讲究的是个逆天而为。
这一逆一顺,自然就有了后来的自古佛道不相依。
“施主,你是不是骨重七两?”就在我多想的时候,法让禅师猛地说出一句话。
称骨?我猛地打了个激灵,没想到这老和尚连这玩意都会。这称骨说的就是袁天罡当年所创的称骨之法。用一个的人的生辰八字来算骨重,这骨越重命就越硬。
我有点恍然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虽然我知晓这称骨之法,但我还真不会算。这种事又跟我生意没多大关系,我也就没深记。这次倒是这法让禅师提起来才让我想了起来。
“施主可能有所不知。这称骨法最好的命是七两二钱,那可是大富大贵之命,你这七两命就算的是万里挑一的好命了,可这跟你面相却不符啊。如果你给贫僧的生辰八字是对的话,那么应该是有人帮你压过命。”
法让双手合十,对着我说道。
我不懂什么叫压命,这个词就是在《百鬼夜谈》里也没出现过。但是我可以肯定这个词汇也绝对不会出现在佛教里。法让没出家前究竟是干什么的?我心里不断地揣摩,眯着眼睛。
两人再谈了一会,我就转身告辞了。法让说让我把这陶罐先寄存在他哪,被我拒绝了。我想这东西应该跟“种劫”的道理是一样的,那厉鬼已经跟着我了,恐怕别说把这个罐子寄存给别人了,就是当场摔碎了也不会有用。
我打了辆车,在回家的路上不断回忆这两天的事情。盗墓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兜售明器,黑袍人,陶罐,一条条线被我捋出来。本来我并没有想这么多,但今天见过法让之后,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就好像感觉是有人给我下了个套,而我在不知不觉中着了他的道。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车停了。“嗞”的一声刹车声。我拍了拍司机的后座问怎么了。那司机叼着烟向窗外望了望,然后告诉我,前面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