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比武
经过数天电话扫荡,销售部其他人已分赴湖北省内某些县市的广电局或有线台,作初步接触性试探。隐隐地,一场大规模的市场战争行为正在展开。
望着空空荡荡的销售区,黄易像个独守空房的小媳妇。桌上摊着一堆资料,他靠着工作椅,双臂伸展,晃着脖颈。长时间低头,颈椎酸痛。
李总路过,驻足,过来瞧了眼黄易面前的资料,笑着说:“怎样?这阵子有什么收获?”
黄易赶忙站起。李总按着他肩膀说:“坐,坐。”自己拉过一把工作椅,坐到黄易旁边。黄易笑笑,便也坐下。
“收获不小。您给的客户资料很实用,省去前期的信息采集工作。我们有了这些资料,可以直接开展业务。”
“嗯。这些资料来之不易,要好好加以利用。”
李总像在聊家常,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位居老总,架子倒是不带一点。这令黄易非常有好感。瞄了眼桌上摊开的资料,正是有关荆门市广电宽带综合信息网的少量资料,李总又问:“哪来的?”
“从网上搜的,打印了几页。”黄易说。
李总取了,粗略翻了翻,又放回黄易面前,说:“没什么实质内容。这项目两年前开始的,目前还在维护。”
黄易心中一动,就势聊开:“荆门有300万人口,80万家庭用户,有线用户15万,从用户基数看,一期项目的规模应该不小。”
“还可以,不包括HFC双向改造,数据平台大概五六百万。”李总笑着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这里还包括一些光发光收设备。”
“HFC双向改造我们也做?”黄易问。
“做。我们还有一家公司,专门做模拟。潮颐专做数据部分。”李总的话,证实了黄易几天前的猜测。
“对了李总,有没有案例介绍之类的资料,如果方便,我想看一看。”黄易试探着。
“你是第一个跟我要案例介绍的销售人员。”李总扫了眼空荡荡的销售区。
黄易心一咯噔,不明李总的话是好是坏,便说:“我是想,如果有案例作依托,出去跟客户谈,更有说服力。”
“你等下。”
李总起身进了办公室。不一刻,拿着一沓资料回来,递给黄易,说:“这是荆门项目的详细资料。”
“谢谢李总。”黄易赶紧接了。
他要的就是这种资料,其他资料再多,也没有一个案例来得真切。这就好比一场战斗,技术和产品只是不同的武器,若求必胜,还必须了解各种武器在战场的应用特点,如此方能有的放矢。从教育行业跨到广电行业,他急需一份真切的感知,而一个项目案例无疑能满足这一点需求。他像拿到了宝贝,急不可耐地将资料摊开,贪婪地翻阅着。
荆门市广播电视宽带网一期工程包括A、B两个平台,城区4个分前端,177个光纤分节点。A平台采用美国哈雷公司光端产品,B平台采用美国River Stone公司城域网交换设备组建环网,集团用户接入分作公众和专网,家庭用户采用Cable Modem和五类线到户并重的接入方式。
果然是River Stone。黄易迅速翻找着图示,很快,一张B平台城区拓扑图展现在眼前:环形结构;中心设备RS8600;三台核心设备RS8000;单出口;阿姆瑞特防火墙;Cache Sever;CMTS;大类应用。
黄易说:“李总……”
一抬头,早失了李总的身影。他讪笑,自己跟自己笑。一份拓扑图,心中了然,剩下的便是深入分类了。连日阴霾,心头终见一线开朗。他知道,出击的日子不远了。
近一个星期,王隽再未以任何方式蹿入黄易的生活。她从黄易的世界里倏地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黄易不觉,也由不得他分心,时光飞逝,他得奔波生计。
曾国红、柳嵩等人陆续归来,销售区再度热闹起来,每日电话不断。电话跟踪,无疑是最经济有效的业务方式。闲时,大家的话题三句不离本行。
“你那边怎样?有没有实质性进展?”曾国红的眼睛永远放射着炽热。
“有几家感兴趣,有实质性动作的,近期没有。”柳嵩的话分不清失望还是希望。
“我这个区域的也是,有的人还端着官架子,根本不想谈这方面话题。”一名同事插话。
“是啊。有的明明事先电话联系过,结果,去了他们反而不冷不热。搞不清楚。”另一同事附和。
“你怎样?”柳嵩问曾国红。
“嗨!差不多。广电系统真正懂技术的没几个,说不上几句,他们就扯到如何回收成本上。有的一听核心设备用River Stone,就说电信用思科之类。不知他们怎么想的。”曾国红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扑打着办公位,嗓门一贯洪亮。
胡娟恰巧路过,停在那儿,歪着脑袋,笑嘻嘻地说:“曾国红,前台有抹布。”她以为曾国红在扑打工作台上的灰尘。
曾国红说:“抹布?啊,哦,不用,没灰。”
胡娟瞧了眼工作台,像在看自己的孩子。然后她笑笑,转身走了。
曾国红有点悻悻,问黄易:“嗨,黄易,你怎样?”
黄易抬头问:“什么怎样?”
曾国红说:“客户呀。”
黄易说:“哦,不晓得。电话还没打。”
曾国红有点惊讶,望了眼李总办公室的门,又转回头,声音高了几度:“要抓紧呀。广电建网的风头正劲,不少公司都盯着这块市场,下手晚的话,客户都没了。”
黄易猛地站起:“马上下手!”曾国红给吓了一跳,再看去时,黄易掏出烟正往外头走。临到前台拐角,黄易扭头看着错愕的曾国红,笑着说:“吸烟,等下回来就下手。”
曾国红不伦不类的官腔让人发笑。但黄易没笑,说完就出了落地玻璃门,跑到廊道尽头那扇窗前吸烟去了。
刘正林一根烟燃了三分之一,也在窗前吞云吐雾。
旁边还有个瘦瘦的大眼睛。大眼睛瘦得有些离谱,楼道的穿堂风吹过,裤管像旗子一样打摆,好像里面罩着的不是腿,而是木棍。大眼睛的眼睛十分有神,脑袋也大大的,个头在一米七左右,既是老总的司机,也负责发货接货。
互相点点头,三人边吸烟边闲话家常。
来潮颐也三个星期了,员工相互之间大致熟络。胡娟、司机和出纳三人似乎是周总和李总从原公司带过来的老人,这是黄易的感觉。二十来天时间,不足以了解一个人,大家相处得都比较客气,小圈子尚未形成,但有些共性还是有所显露,比如吸烟。司机也是烟民,这有助于拉近距离。
柳嵩的圆脑袋从玻璃门探出,招呼着:“黄易!开会。”
黄易赶忙掐了烟,快步赶过去,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什么会?”
柳嵩说:“李总召集的,不清楚。”
黄易没多言,赶紧拿了本子和笔,和柳嵩先后钻进会议室。见人到齐,李总说:“今天召集大家一起,沟通一下。畅所欲言,就近日的工作都说一说。”
没人做声。
“这样吧,从这边开始,每个人都说说。曾国红,你先来。”李总作了安排,倒霉的曾国红刚好坐在李总旁边。
曾国红扭扭身子,端正身姿,说:“呃……”他嘴唇嗡噙半晌,没了下文。大伙心里都跟着“呃”,然后齐望去曾国红。足有几秒钟,寂静。他大概在思考,黄易心想。
李总皱起了眉头,射去曾国红的目光,像刀子。
曾国红眼神一飘,像挨了一鞭子,赶忙说:“是这样,前阵子学习了资料……产品和技术资料,包括瑞通的核心设备等资料。后来经过测试……考核,大家留下了,一起销售……前几天李总的客户资料发到大家手里,就照李总意思扫了遍。然后根据电话的情况,跑了几个广电局和有线台。跟……是这样的,和这几个地方的领导聊了聊……”他像打了鸡血,滔滔不绝。
可能是鸡血太强大,大伙都有点自惭形秽,有的摆弄着本子,有的偷偷瞄李总,有的干脆低下头。
李总挥挥手,截断曾国红的陈述,脸色阴沉,说:“下一个。”
不知为何,“下一个”声音发抖,可能是太紧张,直接省略了前面两周:“我去了几个地方,和技术部还有技术人员……和技术部的技术人员聊了聊……”
李总又挥手,脸色更阴沉,说:“下一个。”
柳嵩在本子上飞快画着什么,看得出,也蛮紧张。不过,他看上去很认真,随着“下一个”的口令,他上首之人开始了陈述,他自顾在本子上嗖嗖写着。黄易瞧着,心里直乐:这小子一准在拟发言稿。
很快轮到柳嵩。经过前三位的发言,李总已经连声音都阴沉起来。柳嵩的腰板似乎坐不直,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看上去像个储钱罐,连声音都像圆圆的壹圆硬币。
“通过一段时间学习,基本了解了城域网的建网组成和核心设备。然后根据客户资料,先电话拜访了一圈。其中有的客户资料中的联系人和联系方式已变更,我已在客户资料中注明。另外,根据电话拜访的情况,我圈定了几个有潜在项目可能的客户,安排了一周左右时间,登门拜访。”
瞄了眼李总,见李总神色稍缓,他继续说道:“通过当面沟通,我发现省内的一些县市广电局或有线台,对宽带城域网的建设都还是存在兴趣的,但是目前存在几个问题……”
柳嵩一番陈述下来,李总的脸色总算有所放晴。黄易不禁多瞧了柳嵩几眼,对这长相有点小可爱的同事刮目相看——能发现问题的同志都是好同志。
李总扫视了一下之前几位,似乎想说点什么,忍住了,将目光望去黄易,说:“黄易说说。”
黄易说:“这些天来,我主要学习、消化手头各种资料。一是弄清楚城域网的构成;二是了解我们主推的设备,重点是该品牌设备的自身优势及与同类产品的比较;三是搜索了国内广电系统建网的信息,了解了一下行业动态,重点是湖北省和周边几省。至于客户拜访工作,将在下周展开。”
李总目色一亮,神色大转,频频点头,说:“这样,今天我们就讨论讨论River Stone!大家都学习过,我们就借这个机会作个讨论。”
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对于设备,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认知。
市场出师不利,自然有方式方法上的偏差,黄易清楚,李总明为确定讨论主题,实则用心良苦,目的是为大家确立一条思路:欲杀敌,先磨枪。先了解自己,方能扬长避短,克敌制胜。
“李总,瑞通市场占有率排名第一是真的?”柳嵩仍没忘记这个问题。
“你们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李总兴致盎然,吊起了大家的胃口。
“官方给出的统计,应该是真的。”一新员工说。
“我觉得不大可能。思科、3COM、Juniper这些老牌子做了这么多年,市场份额瓜分得差不多了,瑞通是家小公司,崛起没几年,怎可能市场占有率第一?”曾国红的话不无道理。他稍稍停顿,又补了句,“不说别的,就说中为在国内的出货量,恐怕就不是瑞通在全球的出货量能比的。”
李总点点头,看着大家热烈讨论,微笑不语。
“就是!这几年的国内市场,中为与思科打得多惨,都没听说瑞通。”另一新员工发言,立场显然与曾国红相似。
“是哦,中为这几年蛮狠的,跟思科抢了不少单。最近又冒出个港湾,风头也不弱。”柳嵩说。
“港湾的老总就是当年中为的技术研发负责人,当然厉害了。”曾国红侃侃而谈。
黄易忽然发觉,曾国红有曾国红的长处,他虽然做领导不合格,但对业界动态层面一些东西的了解还是值得称道的。
李总连连点头,目光望去黄易,似乎想听听黄易怎么说。虽然时常看上去呆了点儿,但黄易这点识机还是有的,便也开了口。
“既然是官方说法,那一定是满足相应条件下的统计结果。如果说瑞通在核心交换机层面,在某一年度的市场占有率上排名第一,是有可能的。可能这一年度,思科之类的老牌厂商的固有市场少有项目进行,那么瑞通凭其专而精的高端局部优势抢占新市场项目,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曾国红:“高端?高端更不可能!思科的高中低端产品线都相当成熟,3COM和Juniper的高端品质更不用说。瑞通才几年,估计连参与标准制定的门槛都挤不进去。看看电信就知道了,高端设备多数都用的思科。”
黄易说:“你说得对,这些老牌子厂商在市场份额、技术积累和创新、标准制定话语权等方面都很强大,但别忘了客户购买力。”
曾国红说:“这跟客户购买力有什么关系?我们在讨论产品。”
黄易笑了。他明白,曾国红的思维是死的。他看了李总一眼,李总仍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