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暧昧接触
630路大公交拥挤不堪,用摩肩接踵已经没法形容,很多乘客几乎是一路踮着脚,年轻男女或是大爷大妈,都以一种近乎暧昧的姿势“贴”在一起。
司机开得异常生猛,动辄一个摆头,一个急刹,车上乘客便是东倒西歪,有被吃了“豆腐”发出的惊呼,也有被踩了脚的痛呼和抱怨。
陈振东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家乡的空气。阔别六年,重回故地,陈振东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陌生,记忆中最清晰的,还是六年前参军那天,年迈的爷爷翻越铁轨买橘子的背影。
“爷爷奶奶,孙儿东子回来了,孙儿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捏了捏兜里的一张银行卡,陈振东底气有些不足。
特种部队说解散就解散,只给了十万块的安置费,虽然没怎么接触社会,陈振东也知道当下十万块实在干不了什么。
穿着迷彩背心,迷彩长裤,脚上踏着一双美国海军陆战队才会配发的511军靴,这身装备,配上他一米七八的个头,匀称的身材,古铜色的肌肤,锐利的眼神,想不吸引人都难。
陈振东不是小白脸,算得上一个巧克力型男。
手中的多功能双肩包里有给爷爷奶奶买的稻香村点心,陈振东是个弃婴,被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豆腐的陈老头发现收养,方才活了下来。
陈老头老两口没有子嗣,将陈振东当成亲孙子来养,陈振东憎恨遗弃自己的父母,却不能不报答爷爷奶奶的大恩。
人老了,牙口不好,也只能吃点糕点什么的。
陈振东入伍那年,同岁的老两口已经六十七岁高龄,特种部队规矩很严,根本没有探亲的机会,电话都难得打一个,陈振东不知道爷爷奶奶身体是否还好。
又是一记急刹,大公交因为惯性向前冲出好几米,乘客们都感受到了强烈的推背感,纷纷前倾。
站在公交半中腰的陈振东却如同怒海中的礁石,峭壁上的青松,岿然不动。
一双饱满的柔软狠狠撞在陈振东的背上,紧接着,一声近乎呻吟的轻呼也淹没在他宽厚结实的脊梁上。
陈振东微微侧头,看到身后的女孩满脸通红,却是无可奈何,女孩长发漫垂,不施粉黛,清丽脱俗,雪白的短袖T恤裸露着两截玉臂和一段小蛮腰,下身是紧身七分裤。
陈振东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他怎会没感觉,根本是在装逼耍酷,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特种部队纪律严明,根本没有触碰女人的机会。
只是他的克制力早已修炼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对不起。”女孩轻声道歉,扶着陈振东坚实的脊梁站直了身子,娇软远去,陈振东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却只是酷酷的点点头。
公交不走了,有人发出抱怨,公交司机道:“前面路堵着,要么等,要么下车走人。”
乘客们朝前面看去,马上议论开了。
“快看,城管又在暴力执法。”
“什么城管,分明是披着执法外衣的痞子,流氓。”
“咱们是无所谓,可地方上的领导就见不得这个,认为影响市容了……”
“不想影响市容?他们倒是给老百姓一条活路啊!”
公交上,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陈振东站在人群中,刚毅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是,当他看到车窗外街道上的情形,马上有些动容了。
小商贩们东逃西窜,城管围追堵截,揍人抢物,让陈振东以为穿越到了古代,只有旧社会官兵才会这样欺压百姓。
使劲甩甩头,这才相信了眼睛看到的一切。
公交开了门,有人下车,包括身后那个女孩。
陈振东想了想,记忆中这里离家不远,他也选择下车。
街上各种商品丢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显然,城管执法已经接近了尾声,能跑的小贩早已经跑了,剩下的都是运气不好或者跑不动的。
一个穿着制服的大胖子,叼着牙签,领着两个便服人员牛逼轰轰的走到水果摊前,大胖子一声怒吼:“谁让你摆的?”
水果摊主据理力争:“你们有证件吗?”
很显然,这句话激怒了那个大胖子,他将一车水果掀翻在地,恶狠狠的踩烂一个苹果,吐出牙签,猥琐的叫嚣道:“这就是证件!”
旁边卖糖炒栗子的妇女神色慌张,急忙将自己的栗子装进纸箱里,两个便装人员抢过纸箱,把几箱栗子都扔到车上。妇女抱住大胖子城管的腿苦苦哀求,她的孩子站在一边吓得哇哇大哭,妇女哀求道:“我下岗了,这些栗子还是借钱买的,请城管同志放我一马!”
大胖子城管丝毫不为所动,瞪着眼睛叫嚣:“把锅给她砸了!”
一个便装人员恶狠狠的举起一个秤砣,“咚”的一声将炒栗子的锅砸了一个窟窿。
这时,卖糖炒栗子的妇女象疯了似地,她做出一个极端的举动——这位母亲把自己的孩子举过了头顶,她哭着用一种嘶哑的声音说道:“不还我栗子,我就把孩子摔死在你们面前。”
孩子大概只有四岁,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这样做,只是吓得大哭,不停地喊着:“妈妈,妈妈……”
眼前的情景让陈振东血气翻涌,拳头握得格格作响,胳膊上青筋暴起,随时准备冲上去救人揍人。
那位母亲举着自己的孩子,泪水流下来,眼中充满绝望的乞求,大胖子城管真是铁石心肠,他冷笑着骂了一句:“去你妈的!”说完一脚揣在母亲肚子上,那母亲和孩子一起摔在地上。
另一边,两名便服城管正在同一个驼背老汉抢夺一板豆腐,老汉满头白发,腰弓的就像一张满弓,年迈的他哪里是年轻城管的对手,很快,一板豆腐就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面对穷凶极恶的城管,老汉气喘吁吁张开双臂,护着剩下的豆腐。
一个咬着牙签的大胖子城管,貌似头头,上前一把揪住老汉的领子,声色俱厉呵斥道:“谁让你在这摆的?”
“梁队长,求你抬抬手,下次不敢了!”老汉气喘吁吁可怜巴巴的央求。
“啪”的一声,梁队长闪了老汉一个耳光,骂道:“还有下次?老子要一次治改!”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被一个三十出头的人当众扇脸,老汉气得浑身发抖,群众都看不下去了。
可惜,也只有群情激奋,却没人上去阻止城管的恶行。
一个白色的俏丽身影冲过去,拽住了梁队长粗壮的胳臂,义愤填膺道:“你们执法没错,凭什么打人,他年纪那么大,难道你就没有父亲,没有爷爷!”
围观群众也纷纷谴责,被梁队长耳朵直接屏蔽,看着阻挠自己的漂亮女孩,梁队长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一把将其推倒,骂骂咧咧道:“滚一边去,别妨碍老子执法,否则小心告你妨碍公务!”
“小……”老汉要去扶少女,却又被大胖子城管拽回来,连连掌掴,声声响亮,口中骂道:“下次还敢不敢占道经营,还敢不敢?”
陈振东刚刚走近,就看清了被城管凌虐的老人面目,居然、竟然是自己六年未见的爷爷。
他一双铁拳握的嘎巴作响,头皮直炸,一根根短发竖起,满腔热血都涌进了眼眶。
那个劳碌一生,磨豆腐卖豆腐的爷爷啊!
那个从三岁收养自己,含辛茹苦养到十六岁的爷爷!
那个自己六年未见,老迈不堪的爷爷!
那个卖了一辈子豆腐,摆了一辈子摊,一不偷二不抢,不靠政府救济,自食其力,在街上卖个豆腐的爷爷!
他,居然被城管打了!
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只知道流血却不曾流泪的军中硬汉迸出了久违的热泪,“啊”的一声,他几步上前,凌空一记侧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