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纪澄看见沈彻的时候就忍不住抱怨:“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法子能瞒过家里人呢,你倒好,实话实说了,以前怎么没见你有这种优点啊?还有,明明是我去给你帮忙,说得倒像你带我玩儿似的。”这样一来实在是太惹眼了,背后肯定很多说闲话的人。
沈彻摇头笑道:“你这女人好难伺候,说实话难道不好?所有的谎言都要无数的谎言来圆,心累。但凡能说实话的时候,我一般不说谎话。何况,老祖宗这样的人,凡事你跟她说实话,她更高兴。”
纪澄抬了抬眼皮,沈彻这是在教她怎么哄老太太吗?
“呵呵,我能说实话的时候,也从不说谎话呢。”别说得自己很有原则好吗?
沈彻道:“那就好。我这样的人,凡事你跟我说实话,我也会更高兴。”
纪澄不语,跟沈彻这人说话最是费脑子,总觉得他是意有所指。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纪澄转换话题道。
“三日后。”沈彻道,“你可以开始整理行李了,你的丫头就不用带了,西北那边情形比较混乱,万一没有护住,倒害了你们主仆之情。我让南桂跟着你,不过她服侍人不在行,我另给你一个丫头,照顾你的日常起居。”
第二天早晨,沈彻给纪澄找的丫头就到了她跟前,显然不是临时安排的,怕是早就有了准备。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没有名字,请姑娘赐名。”
靖世军有很多生意,替大富人家培养丫头也是其中一桩,各种技能,包君满意。
“那就叫莲子儿吧。”纪澄道。莲子苦心,却能清肝明目。
这莲子儿是个干练派的,哪怕纪澄不喜欢她是沈彻所送之人,但也架不住她的爽利,凡是交给她的事情,风风火火就给你办得妥妥当当了,且就没有她不会的。
也难怪靖世军要做卖丫头的生意了,他们的确是良心商家。
到晚上纪澄收拾衣物时,正纠结着她的衣裙大多累赘,到西北去骑马走路只怕都不方便,因问沈彻道:“我跟你去西北,要不要换个身份什么的,方便行事?”
沈彻挑眉问道:“方便你行什么事?”
其实在沈彻问这句话之前,纪澄都没反应过来,她的子云哥哥就在西北。
纪澄瞪着眼睛道:“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沈彻收回落在纪澄脸上的视线,转身道:“若要方便,就穿男装吧。”
纪澄一直备有男装,她一个姑娘家有时候谈生意的确不方便,所以会扮成男人,但是大多时候是瞒不住人的眼睛的,不过是蒙一层遮羞布,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说不得纪澄穿起男装来,因为身材高挑,将眉毛画得粗犷点儿,还真有些雌雄莫辨。再加上沈彻不知哪里搞来的假喉结,藏在立领衣裳里,不仔细观察还真不容易找出破绽来。
沈彻站在纪澄身后,从那穿衣镜里看着她的模样,缓缓抬起手放到纪澄的肩头:“我一直很好奇……”
好奇的话还没说完,沈彻的手掌就顺着那光滑的绸衫滑到了纪澄的胸口,按了按。
纪澄脚一提,一脚踩在沈彻的脚背上。
沈彻吃疼地收回手,笑道:“我第一次看见时,就一直好奇是怎么被裹胸布缠得跟个男人似的。”
纪澄只恨恨地回了沈彻三个字:“臭流氓。”
沈彻已经只当流氓是褒义了:“也不知道有影响没影响,若是长此以往,成了煎饼,那可就亏了我了。”
纪澄这方面是绝对脸厚不过沈彻的,气得指着沈彻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所以得空时,还是经常放出来透透气才好。”沈彻轻轻拨开纪澄的手,“可想好改什么名字了?还叫阿澄吗?”
“怎么不能,就叫纪成,成事的成。”纪澄道。
沈彻顺毛捋着:“嗯,不错,好兆头。”
纪澄要跟着沈彻出门去拜访他那神龙现首不现尾的师父的消息很快就在沈府传开了。当然见师父不过是个借口,沈彻的师父估计白骨都露出来了,只是众人不知情而已。
带着新进门的媳妇去拜见自己师父,也还算说得过去的借口,是以李芮说了两句羡艳的酸话之后也就只剩羡艳了。
哪知就在纪澄他们启程这日,沈萃又闹了回来。有句话忘记提了,原来那日沈萃在纪兰寿辰上投奔娘家之举并没成功,第二日就被老太太找人送了回去,自己种下的因,就得自己去承担那结果。
不过上回沈萃回来是哭啼啼的,这回却是气冲冲的,没往铁帽胡同去,直接就到了九里院来。
九里院分四层,最下头一层是下人的住处,沿着山道往上是纪澄处理事务的枕烟堂,再往上则是她的住处卧云居,最顶上就是沈彻的顶院。
通常闲杂人等最多也就上到枕烟堂,沈萃自恃是沈家五姑奶奶,在枕烟堂没见着主人,就直接往上头去。
霓裳当然要拦着,可是沈萃以前在家还有点儿姑娘样儿,如今学得跟个泼妇似的,也不顾身份,就和霓裳冲撞起来。
亏得柳叶儿闻声赶了下来:“姑奶奶这是做什么?瞧这大热天儿的,满头是汗,姑奶奶快坐下歇会儿吧,我已经让榆钱儿去找我家姑娘了。”
“我二哥呢?”沈萃气呼呼地问道,倒是不再撒泼了。
柳叶儿道:“郎君一大早就出门了。”
“叫人去找他回来!”沈萃一听又开始歇斯底里。
纪澄本在老太太屋里辞行,听见榆钱儿过来报信,这才辞了老太太回九里院。
沈萃一看见纪澄就迎了上来:“澄姐姐,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啊,你要这样对我?”
纪澄听得满头雾水:“怎么了,阿萃?”
沈萃也藏不住话,噼里啪啦就往外倒,纪澄才知道,原来齐正前不久刚谋到五城兵马司指挥的位置,如今却被参了,停职等候发落,他打听来的消息是,这事是沈家有人在背后指使,矛头直指沈彻。
“澄姐姐,就算你恨当年齐大哥没看中你,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吗?做什么要撺掇二哥去坏齐大哥的差使啊?你这样,叫我以后还怎么在齐家抬头做人啊?你只想着自己,难道一点儿也不顾及我的感受吗?”沈萃声泪俱下地道。
纪澄原以为沈萃这些年已经变了,至少能理智些了,哪知不过是变了些皮毛,内里还是那拎不清好坏的人。被齐正气得要搬回娘家,转头就来怨他们为她出头,如此行径,也难怪那日她哭诉时,除了纪兰还有一点儿怜惜外,谁也不接腔。
虽说纪澄才懒得管沈萃的事情,但管不住人家有个好二哥啊。纪澄一想起前仇旧怨,心里难免又将沈彻骂了个半死。
纪澄冷着脸道:“这事我并不知情,等你二哥回来你自己问他吧。且别再说有的没的了,你自己成亲前不检点,倒是不停往我身上泼脏水。沈萃,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不介意把你那些污糟事都广而告之的。”
“你……”沈萃立时就了,她没想到一向软包子的纪澄也有这般强硬的时候。
可纪澄何尝软包子了,当年不过是顾忌沈彻,而如今纪澄的顾忌就少多了,少不得也算是嫁给沈彻的一个益处。
因着今日要启程去西北,所以沈萃运气颇佳地并未等多久就等到了沈彻回来。对着沈彻,她可不敢跟刚才对纪澄一般理直气壮,红着眼圈委委屈屈地道:“二哥。”
沈彻在椅子上坐下,弹了弹袍子上不存在的灰,看向沈萃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只不过齐正这人心性儿坏了,在那个位置上别人上折参他早就有之,以前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咱们还帮他说两句话。可如今他庶长子都要出来了,他又何尝顾念过亲戚情分?”
“可是……”沈萃嗫嚅着道,“齐大哥会冷落我的。”
沈彻可懒得理会沈萃的房里事,只是怎么着血脉里也有一点儿相同的血,看着她蠢笨不堪,却也不能不提点:“他不会。有事儿等大哥凯旋再说吧。”
沈萃的心事没达成,心里憋着气儿,可又不敢朝沈彻发火,他是这家里的霸王,谁敢跟他大小声啊?少不得沈萃觉得也该给他夫妻添点儿堵,以免显得只有她自己活在水深火热里似的。
沈萃吸了口气,抹了抹眼泪道:“二哥,你是不是听了什么话,才这样对齐大哥的?齐大哥向来上进,只是扛不住有人故意诋毁。”沈萃偷偷拿眼觑了觑沈彻,见他没反应,继续上眼药地道,“就是当初澄姐姐在咱们家里住时,也很乐意跟齐大哥兄妹来往的,不然她当初也不会跳下水去救齐华妹妹,后来为了我婆母的病,还甘愿拿出长春堂的镇堂之宝呢。”
瞧瞧,沈萃还是学聪明了的,这些话里真没有谎话。只不过纪澄救齐华的时候,还压根儿不知道有齐正这号人呢。而她拿千年人参给齐家也是要收银子的,虽然便宜了一点儿,可到最后毕竟是没给不是吗?
沈彻看着沈萃的眼睛只说了一句话:“阿萃,以后别再来九里院了。”
沈萃愕然又委屈,可看着沈彻的眼睛,不知为何脚就有些发颤,最后丢盔弃甲地跑了。
从京师往北,出关之前都有大道,可容四辆马车并行,所以纪澄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颇为豪奢的马车里,手捧清茶。
茶是沈彻煮的,温在茶桶里,虽然没有新鲜煮的清香,但也算怡人。
只不过沈彻说的话就有些讨厌了。
“你当初竟然还看上过齐大?可真是不挑啊。”沈彻嘴角扯出嘲讽的笑意道。
纪澄刚喝了一口水,被沈彻这话一气,倒呛入气管,连声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沈彻挪将过去坐到纪澄身边,抬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你着急什么?年幼无知的时候犯犯蠢,也是情有可原的。”
纪澄呛得满脸通红地看着沈彻,眼睛水汪汪的,真是楚楚可怜。
沈彻俯低身去,一口含住那樱粉色的唇瓣,颇不怜惜地啮咬起来,带着一丝泄愤的意味。
纪澄手忙脚乱地拉起衣襟遮掩,低喘着用手拨了拨鬓发,沈彻则正用大拇指抹着他唇上的鲜血。
沈彻伸手捏起纪澄的下巴,迫使她微微张开嘴巴:“你这小虎牙长得挺利啊。”
沈彻轻笑出声,用拇指摩挲着纪澄的唇瓣:“齐大真是瞎了眼了,当初竟然选了沈萃。这等毫无远见的人,扶起来也是个废物。”
纪澄撇嘴道:“所以你就把他弄下来了?选阿萃怎么了?她不是还有你这个好哥哥吗?处处回护。”
沈彻低头,以鼻尖抵住纪澄的鼻尖道:“我好像闻到了醋味儿。”沈彻啧啧两声,“你这干醋喝得可真厉害,连沈萃的醋也吃。”
纪澄不语,只是偏头避开沈彻。她心底对沈萃的事的确不高兴,说不得也算得上是醋意吧,嫉妒沈彻对沈萃的无条件维护。这无关情爱,只是对比自己的遭遇,颇有情绪。
到底纪澄还是没忍住心底的话:“你这样帮阿萃,她可未必会感激你,今儿不就反过来埋怨你了吗?”
沈彻的手指轻轻插入纪澄已经松垮的发髻里,慢条斯理地捋着:“我并不用她感激,也没指望她回报。但她只要是沈家人,就容不得外人来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