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哥儿可察觉不了男女之间这种无声的暧昧,欢喜地道:“对啊,澄姐姐,我的老鹰纸鸢还没放呢,我现在就去拿。”说完,弘哥儿拿眼去瞧沈御的意思。
沈御点了点头:“去吧。”
弘哥儿立即拉了纪澄就走,他也是怕见他爹爹的。纪澄刚转过身,微风里就送来了一股淡淡的香气,正是“状元香”的味道。
纪澄的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得意有一点点,毕竟能得沈御这样的人另眼相看,的确是叫人得意的。可更多的是惆怅,也不知是惆怅什么,大概是本可以得到,最后却错过了吧。
如果沈御的心悦能来得早些,早在花灯节之前,那该多好。
“澄姐姐。”弘哥儿迫不及待地拉了拉走路明显落后的纪澄。
纪澄回过神来,这才牵着弘哥儿往常衡院去。弘哥儿对那纸鸢宝贝得紧,谁都不许碰的,只能他自己去拿。
“澄姐姐,这转线的轮子是爹爹给我穿上去的,他小时候自己也做过纸鸢呢。”弘哥儿兴奋地给纪澄介绍。
两人拿着纸鸢一路说一路走,径直往磬园那空旷的地方去。路过蔷薇圃的时候,纪澄听见有人说话,声音还颇为熟悉,透过转角处的树枝看去,只见沈彻和凤庆正一路往这边来。
纪澄拉了拉弘哥儿的手让他停下来,并不想坏了沈彻的好事。哪知他们刚停下脚步,就见走在凤庆后面的丫头不知为何突然伸出手推了凤庆一把。
弘哥儿也从树叶缝隙里看见了,刚低呼一声,就见沈彻已经将凤庆拉了起来,不然的话凤庆那张脸可就毁了,因为她摔倒的方向正对着的就是一架蔷薇。蔷薇多刺,姑娘家破了相亲事就不好说了。
凤庆顺着沈彻拉她的力道就倒向了他怀里,纪澄赶紧蒙住弘哥儿的眼睛,这种事情非礼勿视,尤其是小孩子更不该看。
纪澄拉了弘哥儿的手转身就往回快步离开,弘哥儿好奇地往后面瞅了好几眼,其实是一点儿也舍不得离开的。
“澄姐姐,刚才二叔和凤庆姑姑在干什么啊?”弘哥儿问,“凤庆姑姑的丫头太坏了,居然推凤庆姑姑,我要去跟荷姑姑说,让她把那丫头撵走。”
纪澄好笑地摇头道:“那丫头不是坏,忠心得厉害呢!她是为了把……”纪澄突然收了口,琢磨着该不该将姑娘家的小手段告诉弘哥儿,不过转念一想,过几年弘哥儿就长大了,有些人家里,少年公子十二三岁就开荤知人事了,以弘哥儿这种家世,只怕投怀送抱的丫头和姑娘都不会缺,提前教教他也不是坏事。
也不求他能理解,只是脑子里知道有这种手段就行了,别到时候着了小丫头的道儿。
“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弘哥儿追问道。
纪澄转过头看着弘哥儿直白地道:“你凤庆姑姑想嫁给你二叔,所以嘛,她的丫头推她一把,你二叔正好英雄救美,两相欢喜。弘哥儿,你将来若是遇到这种事,若那是你喜欢的姑娘,救了她就是皆大欢喜;若是不喜欢她,就不用拉她了,否则指不定就被她赖上了。”
“能怎么赖上我啊?”弘哥儿前面都听懂了,但是不能理解一个女的能怎么赖上他。
这可难倒了纪澄,她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就是赖在你房里不走了,抢你的吃的,抢你的用的,还要抢你的床睡。”
弘哥儿皱了皱眉头,前头两样他倒是不在乎,但是和他一起睡,他就有些受不了了:“姑娘家为什么要赖着跟我一起睡啊?羞不羞啊?而且奶娘说我睡着了会踢被子,还会踢腿,会踢到她的。”弘哥儿道。
小屁孩的问题实在太多了,纪澄只能瞎编道:“大概是一个人睡觉得冷吧。”
弘哥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澄姐姐我知道你在哄我,云珠说了姑娘和男人睡觉是为了生娃娃。”
纪澄一张老脸居然被个小孩子给说得通红。
然后纪澄又听见弘哥儿道:“就像蕊雪和我爹爹睡一起就是为了生个弟弟。”
纪澄简直恨不能捂住耳朵,她一点儿都不想听蕊雪和他爹爹的私事儿好吗。
“澄姐姐,姑娘和男人睡在一起,是怎么生的孩子啊?听奶娘说我小时候就是和她一起睡的,怎么没生孩子呢?蕊雪现在也没有孩子呢。”弘哥儿早就好奇这些问题了,云珠的脑子还不如他,他一点儿也不想问云珠。至于他爹爹,弘哥儿则是不敢问。蕊雪那里弘哥儿也觉得彼此不熟,不太好问,如今可算是找到人问了。
可是弘哥儿的这个问题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来说实在是太难回答了,纪澄若非被沈彻祸害,也是完全不知道具体操作过程的。
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纪澄还是有的:“这个嘛,若是男子和姑娘已经成亲,又感情和美,虔诚地向送子观音祈福,观音娘娘就会给他们送一个孩子,半夜里悄悄送到姑娘家的肚子里。就像你娘亲一样,你娘亲求得真诚,观音娘娘就把你送给她了。”纪澄想了想,又着重重复了一句,“不过两个人一定要成了亲,观音娘娘才会送孩子的。”
弘哥儿想了想:“澄姐姐我也想要一个孩子玩,你跟我成亲好不好,大不了我分一半床给你睡,我们一人盖一床被子我就不会踢到你了。”
纪澄闻言脸都黑了,真是越说越说不清。幸亏这会儿已经走到了草地上,纪澄赶紧将话岔开:“到了,赶紧放风筝吧,这会儿还有点儿风,我给你拿着风筝,你去那头拿着线跑起来。”
小孩子毕竟玩心重,被纪澄这么一说,弘哥儿也就不再纠缠成亲的事儿,像只快乐的小马驹似的飞快地拿着线跑了起来。
纸鸢的骨架做得很好,平衡轻巧,弘哥儿轻轻松松就将纸鸢放了起来,不过在收拉线让纸鸢飞得更高这个技巧上还有些欠缺。
纪澄耐心地握着弘哥儿的手教他一收一放,弘哥儿在纪澄怀里回过头道:“澄姐姐,你身上真香,有股桃子味儿,甜甜的。”
纪澄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旁边有人大声说:“弘哥儿,原来你们在这儿,找你们半天了。”
纪澄和弘哥儿回头一看,正是沈荷她们,大概是联过诗了,这会儿四处走走赏景。
沈荷走上前来道:“刚才联诗的时候一直找你,你是连先生的得意门生,咱们都想听听你赋诗的,肯定别出心裁。”
纪澄赶紧谦虚地道:“我就胡乱念念书,于诗词一道是极弱的。”
“太谦虚了吧。”沈荷笑道,转而又说,“你和弘哥儿怎么想起来放纸鸢的?这天气有些热了,跑起来满头大汗的。”沈荷朝弘哥儿招了招手,“弘哥儿,过来我给你擦擦汗,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当心着凉。”
纪澄讪讪地笑了笑,往旁边一站也不说话。沈荷一心想凑成沈彻和凤庆,大概是上回沈彻给自己夹菜,碍着她的事儿了,所以这会儿说话才软中带刺的。
弘哥儿素来就不和沈荷亲,只当她的话是耳旁风,兀自放着他的纸鸢。沈荨是个孩子心性,见弘哥儿玩得开心,也追了上去,两人嘻嘻哈哈地跑着。
纪澄留意了一下周围,沈芫、卢媛她们都在,唯有凤庆不在,纪澄心里只是冷笑。
待得沈芫和她姐姐沈芸从后头走上来时,纪澄笑着打了招呼,沈芫道:“联诗的时候到处找你都不见人,原来跑到这里消遣来了。”
纪澄眉目间全是无奈地道:“你知道我吟诗作赋最是不擅长的。”
沈芫凑向纪澄的耳边低声道:“我们家最擅长的就是二姐了,她最喜欢作诗,当初没嫁之前在京师的才名就是出了名的。”
纪澄点了点头,看来沈芫也有些抱怨沈荷的爱掐尖,不过这种话题再讨论就没什么意思了,纪澄便道:“怎么没见着凤庆姑娘?”
这次说话的是沈芸:“凤庆的丫头犯了事儿,差点儿毁了凤庆的脸。凤庆受了惊回去歇着了。”
“呀,怎么会这样?”纪澄故作惊讶道,“那丫头怎么会……”
“二姐姐已经做主把那丫头发卖了。”沈芫道。这其中的过程她们就没细讲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说到底纪澄也是外人,家丑不好外扬。
纪澄道:“那等会儿咱们去看看凤庆吧,她性子弱,真怕吓出病来。”
沈芸和沈芫不说应也不说不应,可显然对凤庆也是没什么好感的。自己的丫头是为了她才犯事的,到头来做主子的连求情都没有,也是够狠心的。至于沈荷那么利落地处置了那丫头,只怕也是担心小丫头会说出不该说的。
纪澄心里微微叹息,有些同情那小丫头,忠心耿耿成了主子养的一条狗,却是这般下场。只不知道纪家会不会也是同样的命运?
正说着话,却听见那边传来弘哥儿的呼声,原是风把他的纸鸢吹到树枝上挂着了。
有那丫头忙去搬梯子,想上树去帮弘哥儿把纸鸢取下来,弘哥儿却跑过来找纪澄:“澄姐姐,你用弹弓帮我把纸鸢打下来好不好?”
当初纪澄用弹弓帮沈荨把纸鸢取下来的事情可是让人记忆犹新的。
纪澄还没说话,弘哥儿就又拉着纪澄的袖口开始撒娇了:“澄姐姐,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如此一来弄得纪澄还能怎么说?等弹弓取来,纪澄围着树绕了一圈,这棵树枝繁叶茂,就是搭梯子上去取都很容易划烂纸鸢,如果用弹弓即使将挂着纸鸢的树枝打断,纸鸢下落的过程中也可能会被刮坏。
纪澄只能尽量挑刁钻的角度帮弘哥儿,可惜老鹰落下来时,翅膀还是被划破了。
弘哥儿一看那纸鸢,眼睛里就开始包泪,那可是他们四个人共同的劳动成果呢,比家下小子做的和外头买来的珍贵了许多。
沈荷上来搂着弘哥儿的肩膀道:“别哭了,别哭了,姑姑再送你一个更大更漂亮的纸鸢好不好?”
弘哥儿扭了扭肩膀不说话。
沈荷素来知道弘哥儿执拗又不好相处,抬头看了纪澄一眼道:“唉,你澄姑姑也不是故意的,她已经尽力了。早跟你说让园里的小子去取更稳妥的。”
弘哥儿甩开沈荷的手,跑过去抱住纪澄的腿,哭着道:“能不能补?”
纪澄蹲下去替弘哥儿擦了擦眼泪:“补了以后可能会影响平衡的,我和你媛姑姑重新再给你做一个好不好?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为了这点儿事就掉金豆子啊?”
弘哥儿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擦了擦泪珠子:“我就是难过,你和爹爹都费了很多功夫的,要不是我不小心,不跑到这边来就不会挂到树枝上了。”
搞半天弘哥儿根本不是为了纪澄弄坏他的纸鸢在哭,而是在自责来着。
沈荷虽然讨了个没趣,但是在她的人生里这种没趣已经经历许多次,早就练成了铜墙铁壁,所以脸上并不见多少尴尬之色。
沈芸在旁边撇了撇嘴,走上前对着弘哥儿道:“走吧,咱们去给你找竹条,好让你澄姑姑给你重新做。”
弘哥儿立即破涕为笑,伸手牵住沈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