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蓝色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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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起粪的差事,本来是一份“美差”,但是知青们却不喜欢干这样的活路,骚臭难闻是一个方面的原因,更主要的是他们不会干这种农活。那是厚厚的一层羊粪,掺杂着沙土柴草等杂物结成的“羊板粪”,经过羊脚的千万次踩踏,已经板结得就像一块没有熟透的死牛肉一样,表面上看上去好像很软和,实际上却很坚韧。要想挖下来这样的土粪,不但需要力气,还得需要技巧,没有这样的“本事”,是很难挖下来的。知青们既没有力气,又没有技术,所以这个被社员们看做“美差”的事情,到了知青们跟前,却变成了折磨他们的脏活、苦活、累活。

郭云无法,只好叫杨庄队的王三爷领着岁数最小的洪文革和陈亮去放羊,把几个身体强壮的羊倌留下来,跟几个身体还算可以的知青们一同起粪。说是一同起粪,干活的实际上主要还是郭云和留下来的那几个羊倌,知青们只是凑人数,跟着应付应付而已。尽管这样,张学武这几个“尕娃子”(羊倌们的叫法)的手心里还是磨起了红红的水泡。

郭云看着孩子们手心里的水泡,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让知青们干这样的活路,其实也是很不适合的,无论在力气上,还是在技巧上,他们都不是干这种活路的材料,按他们现有的这点力气,还是叫他们回到队上去干些其他的活路比较好。他打算,如果庄子里平静下来了,辛虎他们不再找茬闹事,就让知青们回去。

郭云打算让知青们回去,但是又不知道村上的情况,所以事到临头,又犹豫起来——他怕知青们回去之后,惹出更大的麻烦,一时拿不定主意,不敢贸然打发他们回队。

正在郭云打算送知青们回队的时候,车把式刘五爷刘万东给他带来了不好的信息,说陈西滩上的知青们不依不饶,已经到庄子里来过两次了,扬言要李学军、朱德宝几个的小命,说不报此仇,誓不罢休。

李学军和朱德宝听了辛虎一伙的狂妄话,气得暴跳如雷,叫嚷着要回队上去,跟辛虎他们一决高低。大家极力劝说,说冤仇宜解不宜结,忍一忍,过一段时间各自消了气,事情也就过去了。都是下乡来接受教育的,惹出事端来,对谁也不好。

李学军、朱德宝三个见大家执意相劝,又怕让郭云担心,再加上所受的伤也没有完全好,不便跟人家斗气“打架”,只得忍住满腔的愤怒,等待伤口长好之后,再去跟他们计较。

李学军的手受伤太重,到目前为止,不但没有愈合,反而化脓了,这让郭云十分担心。他想尽办法给李学军疗伤。尽管也贴了车把式刘万东从蔡洪发那里弄来的云南白药,但是看上去似乎作用还是不大,伤口迟迟不见愈合。伤口不见好转,李学军也有些着急——他不能就这样窝囊地躲在沙漠里当缩头乌龟,他咽不下满肚子的恶气,他发誓说,等养好了伤,他一定要去找辛虎算账。

带领这样一帮惹是生非的人干活,实在是一件头疼的事情,郭云时刻都在担心这帮人给他找出一些事情来。他在暗地里密切关注着他们的动静,担心他们一哄而起,去找辛虎一伙闹事。他知道这些人的脾气,按他的话说,这些人都是属驴的,个个都是驴脾气,一个一个都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犟驴,对生死的事情,都看得很淡薄。一旦跑回去闹事,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弄得不好,很可能还会弄出人命来。

“难道他们不是爹娘生的?个个都不怕死?”郭云弄不明白这些知青究竟是些怎样的人。他自忖道:要说吧,都是读过书的,应该知书达理才对,可事实上却不是这么回事情,这些人打起架来,可真叫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野,一个比一个歹毒。郭云便怀疑这些人究竟是不是读过书的,若是读过书的,起码应该知书达理,起码不该这样不讲礼义廉耻。但他却知道,他们明明就是读过书的人,而且还是城里来的读书人!他就说时代变了,读书人也不必再讲斯文,认为书读到一定程度,大概就都会变成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将”模样。郭云的心里非常痛苦,说既然读书会使人变得如此疯狂,为什么还要去读这种书呢?这使他不由想到了那句骂读书人的话,那话说:“读的书多,肚子里怀得蛆多”,他认为这句话骂的一定就是这样的人。

不管怎么说,郭云就是不敢轻易让这些人回去,他想让他们在羊圈上再干一段时间,等他们的伤都养好了,身体上不再疼痛了,手脚都利索了才回去,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的矛盾也许自然就会化解了。因为有这样的想法,他便鼓励知青们在羊圈上多待一段时间,多为集体干些活。

但是,突然发生的一件事情却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因为这件事情的发生,让他再也不敢把知青们留在沙漠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