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蓝色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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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趁着天气凉爽,刘涛他们来到了刘家井上。

第二天早上,大家一早进沙漠去割草。

他们要割的草是芦苇,那是一种生长得十分茂盛的野草,他们把它割下来,曝晒在沙丘上,等它干燥了,然后拉运回来,等冬天到来的时候喂牛喂马。那时,刘涛始终弄不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他认为芦苇草是在水边才能生长的,为什么却在沙漠中也能生长得如此茂盛呢?他不大相信那是芦苇。但是,经过与生长在黄河边的那些芦苇的细心对照,他发现,腾格里沙漠中的芦苇草,跟黄河边生长的芦苇草同属一个品种,它们的模样竟然一模一样!

沙漠中的芦苇草,这是一种生命力非常顽强的草本植物,虽然不可能长得像水边的芦苇那样茂盛,但却绝对长得壮实。三尺多高的枝蔓,二尺多高的苇穗,墨绿宽阔的叶片,它昂然伸直了枝叶,生机勃勃地长满了沙湾、沙坡,显示着它旺盛的生命的力量。芦苇中间也长杂草,掺杂期间的是黄毛柴、白刺、沙米草,还有开着紫色粉红色的像一团火焰似的花朵的桦条。也有沙葱、沙蕨菜这样的野生菜蔬,它们是农家最喜爱的野菜。社员们把生长在沙坡上的芦苇割下来,晾晒在向阳的沙坡上,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芦苇草,用不了一天时间,那些被割断了身体的芦苇草,就会被烘烤得完全失去了水分,成了冬日里牲口们最爱吃的干草。这时候,社员们用沙冰草搓成绳子,把它们捆成草捆儿,装上车,运送到队里存放起来,当做冬天里饲喂牲口的草料。

那天,他们一早便来到了芦草沙里。正是芦苇草长势茂盛的时候,芦苇的枝蔓已经生长完毕,但是苇穗还没有生长出来。这是收割芦草的最好季节,在这时候收割的芦草,枝叶繁茂,营养丰富,饲喂牲畜最能长膘。社员们在芦草沙里找到了一大块芦苇。蓬勃生长的芦苇,就像一张宽大无比的锦被,严严实实地覆盖在起伏连绵的沙丘上,使得本来毫无色彩的沙漠,成了一个绿色的海洋!面对这样一片芦苇,社员们的心里高兴极了,因为他们用不着为寻找芦苇而付出更多的辛苦了。

找到了这样好的芦苇,大家都欢喜得过了头,都说有了这样的芦苇,细心收割回去,管保牲口们吃一个冬天,今年就不需要再为此而进沙漠了。想到今后又可以少干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大家都鼓足了劲干活。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钟点,等到发现已经让过了撤离沙漠的最佳时间的时候,天气已经热得令人难以忍受!在干旱燥热的沙漠中,这是一个绝对的错误。想想吧,在最热的中午,沙漠表面的温度可以达到六七十度左右,这样高的温度,完全可以让置身于这种环境下的人畜受到创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放一只鸡蛋在那里,不出半个钟点,就可以将生鸡蛋烤熟!

他们已经不可能安全撤离沙漠了。

空气越来越热,似乎有一星火种就能引燃。沙面越来越烫,整个沙漠已经被灼热的太阳烘烤成了火红的锅炉。人们的汗水已经流干,身体内部的水分也被无情地蒸干,更可怕的是,进沙漠时带来的人畜饮用水,也已经所剩无几。情况对正在遭受着烈日烘烤着的人们十分不利。

有人提议赶快离开沙漠,但是立刻便遭到了质疑:“三十几里黄沙路,至少得走两个多小时,又正好是一天里最炎热的时候,能走得出去吗?只怕走不到半路上,就被烤干了!”

“可是不走,难道要被活活烤熟?”

“要是老天爷突然起了云,那该是多好的事情呢。”有人幻想说。

“不要白日做梦了!看不见天上连云丝儿也没有吗?”

……

有人主张赶快撤离沙漠,有人说那样很危险,两种意见相持不下。宋队长也拿不定主意,他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好还是马上撤离沙漠,这样,就是走不出去,至少也能走到离刘家井近些,即或真的被晒坏了,也容易被羊圈上的人发现。可是他最担心的是几个知青和刘涛、郭长喜他们,这些人都是细皮嫩肉的娃娃,他们根本经不住烈日的曝晒,把这些人曝晒在烈日下,不消一个时辰,就会被烤熟烤焦!

面对这样的情势,大家无计可施。

正是大家万般无奈的时候,沙狐狸刘万忠想到了办法,他说:“没有什么可怕的,天无绝人之路。”

他坐在沙坡上抽着烟给大家出主意说,这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这时候千万不能出沙漠,只能就地搭建凉棚,在凉棚下躲避烈日。他叫大家用沙冰草搓了草绳儿,又用草绳儿把芦苇捆扎成草捆儿,然后在沙坡的阴面掏挖开一个个深沟,直到挖出阴湿的沙土来,然后用草捆儿搭在这个沟槽上,形成一个阴凉潮湿的窝棚儿,这样,不仅可以避暑,还能够减少人体内水分的流失。

这果然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大家赶紧按照刘万忠说的办法行动起来。

一阵忙碌过后,沙坡上便尽是人字形的小草棚了。人畜都躲进了这样的凉棚下去乘凉。

下午,气温回落后,他们从草棚里爬出来,再不敢在沙漠里逗留,趁还有些余力,赶紧往沙漠外边撤离。

半路上,他们碰到了前来救助的羊倌刘万有。刘万有是刘万左的哥哥,是宋刘庄的一个老羊倌,他用圈上养的骆驼给他们驮来了吃喝。大家猛吃猛喝一气,才算恢复了活力。

——腾格里沙漠,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刘涛对它总怀有一种敬畏的心情。早些年经历过的事情,对他的心理造成的影响太大了,以至于直到今日,仍然使他无法忘记那些恐怖的事情。看似平常的沙漠,里边隐藏着种种说不清的玄密,它可以给人赖以生存的宝贵财富,也可以在瞬息之间使人葬身沙海。沙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关键时候,就会露出狰狞可怕的面孔来。

刘涛有一种感觉,沙漠中似乎掩藏着某种神奇的力量,它就像一种磁力,它使他恐惧,又使他向往。它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时不时掠过他的心头,使他无端地发急发闷。今天,当他凝神了望远处神奇的大漠时,这个影子又一次掠过他的心头。那是什么东西的影子呢?或者说是什么感觉呢?当这个影子掠过他的脑海的时候,他赶紧凝聚了全部的心神,很仔细地去感受和琢磨那个模糊的影子,他试图要破解那感觉所包含的意思,但是,跟以前许多次一样,那感觉消失了。他仍然一无所获,但他分明感觉到,那力量似乎在召唤着他,要他走进沙漠当中去!

刘涛收回目光,侧目了望工地。他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知道她也在这个工地上。

她是赵楠,他爱上她了。这段时间,他总希望时时都能够跟她在一起,如果不能跟她在一起,又看不见她的身影,他的心中就会发慌。

刘涛的目光扫过工地,在一处并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赵楠的身影。那是一个远离人群的地方,那里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破旧的架子车,架子车车辕被扬起来,车辕上蒙了一件浅绿色的褂子——那是赵楠夏天最爱穿的罩衣。赵楠用它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凉棚,此刻,她正在这个凉棚下认真地看书呢!

刘涛专注地看着赵楠,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伤感。他就知道,赵楠不会是宋刘庄的人了。尽管自己深爱着赵楠,但这个女孩志向很高远呢!她是一只才长了翎毛的凤雏,她最终要飞出这破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