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站在这片充满过往的故土上,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不管小时候有多少阴暗的回忆如附骨之疽般伴随,不管抛开这一切的愿望有多强烈,当兜兜转转,回到原地时,安邑仍是他割舍不下的生命的一部分。
安邑自四十年前统一西北小部落以来,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动乱。
这次动乱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起因只是一对孪生姐妹。
三年前,蚩尤率族人荡平了一个茫茫雪原中依靠打猎而存活的部落。这次吞并的动机非常偶然——过冬、储粮,蚩尤作为部落首领,带着大部队进雪原狩猎,途经一个连他也叫不出名字的村庄。那处的住民接待了他,但因为粮食不够,将他的跟随者们拒之门外。
那年是数十年未遇的酷寒,鹅毛大雪纷飞,几乎能埋到人的腰间。蚩尤得到了一碗羊奶,奉予他的人,是部落族长孪生女儿的其中一人。蚩尤甚至认不出谁是谁,简短地表示了感谢,便与族人们朝雪原再次深入。
狩猎完毕后,回程再度经过这个部落,蚩尤便让这处的上百人一同起程,跟随自己回安邑去。
这个村落里强壮的男人很少,女人却出乎意料地多,带回安邑后,恰好与族中强壮的成年男子婚配。
族长听到蚩尤的要求,觉得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当时蚩尤用的理由是:我喝了你女儿一碗羊奶,自然有保护你们这个部落的义务。保护你们的方式是全族迁徙,跟着我们一起走,到安邑去生活。
族长当然不愿意,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蚩尤则认为今年的冬天太冷,他们撑不过。
辛商听老族长啰啰唆唆、词不达意地说了半天,语言半通不通,当即听得不耐烦,随手一刀把老族长捅了。
于是混战开始。蚩尤说到一半被打断不算,还被喷了满身血,也非常恼火。
然而反正这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部落要并入安邑,老族长也没什么用了,杀了就杀了,倒是不用当回事。
安邑人一拥而上,强行架走了女人与小孩们,男人要反抗的就杀了,不反抗的则带回安邑去。行动非常顺利,安邑人几乎没有受伤,比围捕一群雪狼还要顺利得多。离开后没多久,暴风雪便掩去了一切痕迹,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对孪生的姐妹花也被蚩尤抓走并关押起来。她们与其他族人不同,来到安邑后几乎从不说话,眼神中流露出难言的悲伤。
琐事太多,蚩尤本来已忘了,这次在合水部与襄垣重逢,忽然就想起了那个曾经在冰天雪地里给过他一碗羊奶的女孩,遂决定等襄垣回来,让他娶姐妹中的一个,自己则娶另一个成婚。这么一来,皆大欢喜。
在许多人眼里,这不过是个小部落吞并更弱小的部落的行为,但那个部落终究还是有名字的,而且它是一个部落联盟最西面雪原线上的成员之一。联盟名叫“北地合部”。
那对孪生姐妹曾是北地合部酋长相中的意中人。蚩尤自征战合水部归来的一个月中,终于把这两个骨瘦如柴的女人放出来了,计划把她们养丰润点,等襄垣回来,两兄弟就挑个日子,一起成婚。
然而孪生姐妹外表看上去温顺,却私底下把一封信递给了被安邑劫来做苦力的族人。
那个得到信的小孩子徒步穿过荒原——他吃野菜,啃干粮,在荒芜的黑土地上行走,最后抵达北地合部的一个大部落,交呈了两姐妹的求救信。
于是,北地合部的族长天吴终于发现了三年前被扫荡的北地边缘部落的下落,遂召集战士,向安邑宣战。
传说中天吴是北荒巨虎与妇人生的怪物,他身有八臂,虎面雄威,胸生黄毛,戴一副八面祭司面具。
天吴善使八方连珠箭,他与他的族人,在一个深夜里对安邑发动了突袭。
那对孪生姐妹竟是伺机许久,闻得天吴来救后,便唤醒了所有族人。这场被掩盖在灰烬下的仇恨火种足足等候了三年,终于死灰复燃,与天吴里应外合,展开复仇计划。
襄垣与陵梓披星戴月赶回安邑,映入眼帘的是断生崖下的漫漫大火,席卷天空的黑烟,以及被烧得焦黑的村庄。
那一刻二人都是手脚冰冷,长途跋涉、连日担忧的疲劳险些令襄垣昏倒在地。他扶着树木,强自站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低头时却见到一具族人的尸体。
“陵梓。”襄垣的声音冰冷,喉中似是梗着什么,“万一……万一……”
陵梓喘着气答:“不,不会的,襄垣。”
襄垣摇了摇头,想把最可怕的猜想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咽了口唾沫。陵梓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陵梓说:“如果安邑只剩下咱们俩,我会为他们复仇,带着你一起。”
襄垣艰难地点了点头。陵梓又说:“但我觉得蚩尤、辛商他们不会败!相信他们,还有那个叫玄夷的外来者。我们先下去看看!”
尸横就地,陵梓蹲下身去,察看一名壮年男子的尸身。
“你记得他吗?”陵梓说。
襄垣道:“记得,住在你家隔壁的。”
他的声线是嘶哑而生涩的,仿佛在压抑着即将爆发出的情感。这些年来,他本以为自己与安邑再没有关系,无论见到故乡发生什么样的改变,都能保持无动于衷。
然而当他站在这片充满过往的故土上,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不管小时候有多少阴暗的回忆如附骨之疽般伴随,不管抛开这一切的愿望有多强烈,当兜兜转转,回到原地时,安邑仍是他割舍不下的生命的一部分。
贫瘠的土壤,尝在口中苦涩的味道依旧熟悉,且不可割离。
陵梓双眼通红,喉结艰难地动了动,说:“定定神,襄垣。”
襄垣闭上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的箭伤……”陵梓缓缓拔出那柄带着毒素的箭,“正中左胸心脏,一箭毙命,他朝后仰倒的时候,同时间又接连中了六箭。”
襄垣睁开眼:“是的,你说得对,是连珠箭。而且这种箭羽通常是族长专用的,杀他的人应该是敌方的统率者。”
陵梓说:“这个人的箭非常快,能在击杀一个人直到他倒下的数次呼吸时间内,连着射出七箭。”
襄垣也蹲了下来,说:“同时也对自己的箭术非常自大。你看,他连着射出七箭,明显有炫耀的心态,我觉得这说不定能成为他的一个破绽!”
陵梓点了点头:“你也记得蚩尤说过的话,不管是谁,只要出刀,攻击的瞬间就一定会有破绽,找到他的破绽,就一定能杀死他。”
陵梓说完,揪着尸身脖颈的兽牙链子,果断一扯,交到襄垣手中。
襄垣道:“你替他保管吧。”
陵梓说:“必须交给你,如果蚩尤死了,你就是族长。”
襄垣沉默许久,最后点了点头,把项链收进腰囊内。陵梓抽出刀,护着襄垣,在村落中前进。
“这里的熔炉被取走了。”襄垣道,他蹲在冶炼室内,揭开地窖上的活板,地窖内空空如也。
陵梓在屋外巡了一圈,发现有许多血迹通向后山。他低声道:“襄垣,你来看看!”
风刮了起来,带着呛人的烟与黑灰碎屑,曲折的分岔路一条通向安邑大荒之山的谷底。这座山有一个很威严的名字,唤做“龙渊”。传说早在安邑还不叫安邑的时候,流浪的狩猎部落在此处发现过一条龙的头骨。
也有人认为,龙渊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曲折蜿蜒的地势,以及陡峭的山谷走向像头龙。
龙口朝向东面,龙尾则没入大山之中,龙之深渊,被神祇的巨斧劈开一道山的裂缝,裂缝以万年的石梁衔接,只有唯一的一条通路——断生崖。
断生崖百丈之下,则有着许多婴儿的尸骨。
襄垣在断生崖前停下脚步,看到狂风中的石梁前立着一根尖刺,尖刺上穿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尸体。他的头垂下,额上顶着一个兽头面具,身上插满了箭矢,显是死去多时。
陵梓的声音带着颤抖:“襄垣?”
襄垣什么也没说,缓缓走上前去。尸体流淌出的血液把木刺浸成了紫黑,他站在尸体身下,极慢地抬起头。
“别碰它。”辛商的声音响起,“那不是蚩尤。”
陵梓先是一震,继而如释重负。
辛商道:“这是玄夷设的一个机关,一碰就会爆出带着尸毒的碎块。蚩尤在龙渊的山洞里……襄垣?襄垣!”
陵梓快步冲上断生崖,扶稳松了口气、昏昏沉沉险些摔下山涧的襄垣。
“族里究竟是怎么回事?!”陵梓道,“太好了,你们都活着!”
辛商道:“死伤惨重,玄夷卜算到今天有游子归来,派我出来接应……果然是你们。”
陵梓把襄垣抱到辛商的背上,让他背着:“我们从不周山赶回来,沿路连水也没喝几口,蚩尤怎么样了?!”
辛商道:“他中了毒箭,情况刚稳定下来。剩余的族人还有八成,都躲进山洞里了。你们在村庄里没有碰见敌人吗?”
陵梓答:“没有,敌人是从哪里来的?”
辛商略一沉吟,说:“糟了!说不定他们在想办法绕道。”
“我们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大半个月前,他们在夜里突袭了安邑。蚩尤被惊醒,仓促间率人应战,中了暗箭,但也杀了不少人……回去和大家一起,再详细和你们说。”
襄垣醒了,听到最后一句,问:“蚩尤……死了吗?”
辛商道:“没有,他伤势刚稳定下来,让我出来接你们,还有话让我顺便带给你。”
襄垣终于舒了口气。
陵梓问:“什么话?”
辛商答:“欢迎你回家,襄垣,我们会赢的。”
龙渊的地下隧道曲折绵延,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隧道两侧每隔一段路便有岗哨与守卫,火把昏黄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洞壁上。一路过来,襄垣见到了不少认识的人。
“是的,我活着回来了。”襄垣每见到一名族人想开口时,便主动说道。
辛商说:“我从来不怀疑你能活着回来。”
襄垣长长地吁了口气:“但蚩尤不。”
辛商说:“他没有资格说你,这次他才成了最丢人的那个。”
“算了吧。”陵梓笑道,“被偷袭也是没办法的事,起码大家几乎都还活着。”
辛商淡淡道:“早在从合水部回来的时候,那外来客就反复提醒他,别把那对孪生姐妹放出来。”
襄垣道:“蚩尤应该听他的,起码在卜算这方面,外来客比陵梓还是要强一点。”
三人都笑了起来。辛商眉毛动了动,续道:“外来客觉得那两个女人会带来外患,还说再过段时间会有另一个女人出现,将带来内忧,安邑将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陷入内忧外患的局面,蚩尤当然不会相信。”
襄垣淡淡说:“可以理解。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你才是我哥,让那个自高自大、目空一切的家伙去见鬼吧。”
辛商站在通道尽头的石厅外,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襄垣可以进去了。
陵梓看了看辛商,遗憾地说:“我想可能没有我的位置了。”
辛商指了指石厅的另一侧,陵梓欣然站到那个位置上。二人安静地立于石厅外,仍旧虔诚地担任了这个职位——安邑最坚强的卫士,蚩尤最可靠的左膀右臂。
襄垣推开门,宽敞的石厅深处披着一张兽皮,石床的两侧依序摆着火盆,熊熊的火光映在蚩尤刚毅的脸上。
蚩尤面前的地上,跪坐着一语不发、埋头搬运算筹的玄夷。
襄垣唇薄如锋,眼神无情,直直注视着兄长,他发现蚩尤的脸庞瘦削,眼窝凹陷,肩膀直至左肋处缠着带血的绷带,绷带是湿的。
蚩尤带着无法描述的疲惫,眉毛微微地拧着,仿佛有一股怒火时刻在酝酿。
蚩尤道:“你更瘦了,看来神农的木禾不顶饱,还是得吃肉。”
襄垣冷冷道:“先担心你自己吧,究竟在做什么,成为族长后的任务就是每天睡觉吗?弄得这么狼狈。”
蚩尤看上去瘦得像一头择人而啮、饥不择食的灰狼,眼中却带几分灼灼的精神。
“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在这之前,你睡在这里。”蚩尤一指石床一侧,那里有一张早就铺好的小床,“这个地方在龙渊地下,是绝对安全的。”
襄垣看着玄夷手中的算筹,监视着这个半人半尸的男人把草秆分开,又合拢,重复着乏味的动作,随口道:“我不睡那里。”
蚩尤起身道:“那么我睡小床,你睡我的床。”
襄垣放弃了说服蚩尤的打算,不远万里回来,在蚩尤的概念里,仿佛自己依然只是个小孩子,为了与他抢一张大点的床……他走到小床旁,提起瓦罐,朝碗里倒了点水。
“他在卜算什么?”襄垣问。
蚩尤道:“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玄夷开口道:“在卜算什么时候出去打猎。襄垣,欢迎你回来。”
襄垣说:“我以为你在测算山脚那些强大的敌人什么时候不想再玩下去,终于撤退。这样咱们就可以兴高采烈地庆祝胜利,出去重建家园,不用再躲在这里了。”
玄夷说:“我确实有这个念头,想知道什么时候适合出去把他们全杀光,但是你的哥哥认为战斗的事情,老天爷是不会告诉你谁生谁死的。”说完这句话,玄夷收起了算筹,躬身道:“首领,我去看看兵器。”
蚩尤心情似乎很好,说:“让他们送点酒过来。”
玄夷告退,襄垣道:“我不喝酒。”
蚩尤道:“我想喝。”
玄夷带上石门,室内剩这两兄弟,他们都没有说话,一厅静谧,唯余火盆的燃烧声响。
蚩尤坐了一会儿,解开自己肩上的绷带。
襄垣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蚩尤,并在心里揣测他受的伤是否严重。
蚩尤的伤口还在流血,他把绷带放在一边,抓了一把碟子里的草灰,按在伤口上。
“喂,襄垣。”蚩尤头也不抬道,“帮我个忙。”
襄垣放下碗上前,蚩尤说:“把绷带帮我缠上。”
襄垣不动声色道:“手拿开,让我看看。”
蚩尤道:“用木枝,伤口脏。”
襄垣没有理会他,以手指抹开敷在蚩尤肋下的草灰。他的箭疮边缘微泛紫黑,襄垣几乎能清晰地推断出那一箭射中蚩尤左胸,并卡在肋骨上的场景。
“很痛吗?”
“还行,箭上带了毒。”
“拔毒了没有,为什么一直不愈合?你躺下,影子遮住了我看不清楚。”
蚩尤听话地躺在石床上,襄垣把箭疮小心按着,检视拔箭时割开的伤口。蚩尤苦笑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毒,我随手割开皮肉,把箭镞挖出来,现在连割开的地方也无法愈合。”
“你这个蠢货!”襄垣的声音不大却充满怒气,“这是天底下最猛的毒。”
蚩尤眉头深锁:“为何?不过是流血难止,对身体几乎不造成任何影响。”
襄垣说:“天下最猛的毒,不是把你毒死,而是毒到你死为止。还有谁知道你的伤口?”
蚩尤道:“没有族人知道,只有你和玄夷。”
襄垣问:“辛商也不知道?”
蚩尤摇了摇头,襄垣又问:“能配药吗?要怎么治疗?”
蚩尤说:“必须等到这场战事完了,玄夷会带人去寻找一种药,叫做龙血草,通常只会在应龙死后,被龙血浸润的泥土中生长出来……这是什么?”
襄垣注视蚩尤的双眼,指间夹着片青绿色的嫩叶——正是不周山龙冢周围的龙血草。
襄垣把龙血草一弹,轻飘飘的叶子在二人面前打了个旋,落在蚩尤手中。
“我去叫药师来配药。”襄垣站起身,离开了石厅,唯余蚩尤攥着龙血草出神。
安邑地区荒山内的隧道竟是四通八达,采矿的通道枝节交错,较之五年前自己所熟悉的地形,竟又扩延了不少漆黑的通道。
一些通道没有点火把,通向黑黝黝的大山深处。襄垣听到头顶有沉闷的铁器声传来,抬头沿着斜坡缓慢登上。
襄垣在满是灰尘的斜道上一打滑,身后马上有人以肩膀扛住了他。
“又怎么了?”襄垣道,“陵梓呢?”
辛商说:“陵梓在休息,换我跟着你,想去什么地方?”
襄垣道:“我不需要人保护。”
辛商答:“我只是负责看住你,免得你乱跑。你知道的,蚩尤怕你一转头又走得没影儿了,按照族中的规矩,你现在还是个囚犯。”
襄垣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辛商与陵梓不一样,他是族中最为冷血的快刀手,也是看着他与陵梓长大的大哥。上一刻他能若无其事地拔刀砍死任何人,收刀后却依旧对兄弟们谈笑风生,但那只限于蚩尤、襄垣以及陵梓。
对其余人,辛商则不苟言笑,他沉着冷静,不把任何人的生命放在眼里,包括他自己的。
“上面是冶房。”辛商快步越过襄垣,跃上洞顶,伸手把他拉了上去,“我们把熔炉和铁砧搬到这里来了。”
襄垣略一扫视,这是个充满寒风的高台,山顶的狂风穿过风洞,在钟乳岩的罅隙中疯狂碰撞,最后冲入一个坚固的风箱。工匠们借着风力四人一组,朝后拉扯手臂粗的绳缆,令风箱压扁,把风疾速灌入熔炉,卷起明亮的火星飞旋冲天。
青色的烈焰在炉内一跃三丈,锤砧的交击声此起彼伏,淬火,二次锻冶,磨刃,一切有条不紊。
玄夷手执一把刚淬完火的长刀,站在平台的边缘,埋头检视刀锋。他的手指抹过刀锋,被割了个小口子,却没有出血,划出的伤痕里只有灰白色的皮肉。
“龙血草找到了。”襄垣道,“请你开始配药。”
玄夷侧身,朝襄垣微一躬,双手捧着刀。
襄垣回了一礼,接过刀,审视他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敌意。
玄夷没有说什么,转身回石厅去。襄垣与辛商站在风雪石台上,襄垣说:“他没有血液?”
辛商道:“他是天虞族人,身体很脆弱。”
襄垣轻轻抹过刀锋,不觉疼痛,随口答:“他的皮肤比纸还薄,天虞族都是这样?”
辛商说:“据他自己说,他的父亲是天虞族人,母亲却不是。天虞的血统真正的名字叫做奢比尸,奢比尸人都是半人半尸的怪物,受伤不痛,也不会流血。”
襄垣又微一用力,手指仍未被划破:“半人半尸的怪物……相对的,也会伴随着其他的异能。”
辛商走到一旁坐下:“或许是与生俱来,他对未来的预感十分灵敏。抵达安邑没多久他向陵梓提出挑战,让蚩尤在瓦罐里装了一件东西,他和陵梓各自卜算,最后陵梓甘愿让步。”
襄垣眉毛一扬:“陵梓猜错了?”
辛商眼中带着笑意:“他们都猜对了,只是外来客猜得要更对一些。陵梓傻乎乎地说‘这是鱼妇的眼睛’,外来客则说‘这是你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襄垣再使力,手指终于被划破,殷红的血液涌了出来。
“不知所谓。”襄垣嘲讽道,把刀随手扔进熔炉,“让他们把所有的刀都集中起来,回炉重冶,工匠集中到这里,三天之内,让蚩尤等着验收。”
辛商问:“你想做什么?”
襄垣道:“我要让你们拿着我亲手冶炼出的、世界上最锋利的刀,砍进所有敢于入侵安邑的敌人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