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这事情看来有些棘手,需要花些日子,你好好保重身体。”谢一看着洪三:“你跟着七妹,少给她惹事。”
洪三嘻嘻哈哈地说道:“才没有呢,我和七妹一文一武,配合得不知道多好。”
谢七静静地退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伤口仍又痒又痛,她取出何大夫配的药膏,关上门窗,轻轻将衣裳退到肩下,右肩下的伤疤与她的嫩滑肌肤形成鲜明反差,她用手指拈着药膏轻轻地抹在上面,用手掌心抹匀,清凉的感觉漫溢,这才好受了一些,整理好了衣服,谢七将药膏放回去,从衣柜里取出一叠衣服放在桌子上,这些衣服是当年自己落崖时穿的。
白色的衬衫上还沾有血迹,谢一原说要拿去洗了,她执意不肯,这衣裳是失去记忆前的最后线索了,她要让它们原封不动,时不时地拿出来瞧瞧,看看能不能激起自己对过往的回忆,这是一身骑马装,白色的衬衫配上咖色的马裤,原本是英姿飒爽的一身。
因为坠崖,它们被挂得破破烂烂,尤其是衬衫的两个袖子,已经破成布条子了,红色的血迹干了,让布质变得很硬,拿在手里糙糙的,因为这一身衣服,六位姐姐都认为自己以前是位富家小姐,寻常百姓家里哪有骑马装?
若自己是位千金小姐,失踪了这么久,家里人为什么不来找?若是家里有些势力的,也会像孔家一样,寻求青帮洪门的帮助,谢七的脑子有些乱,心内浮躁起来,她一拳打在那叠衣物上,想到晚上与杨砚卿的相约,便狠狠地深呼吸一口,开始准备。
去戏院,自然要穿一身旗袍才最得宜,谢七找出一件浅紫色的旗袍换上,此时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她没有胃口,径直去往荣丰戏院,出了门,挥手叫来黄包车,余光扫到街边,看到易四正与许丰年面对面说着什么,看许丰年一副讨好的模样,四姐笑得十分开心,谢七便有些感慨,四姐素来阴郁,脸上鲜少有笑容,她如果开心,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华灯初上,十里洋场晚上的景色总比白日夺目,坐在黄包车上,谢七左右打量着街边的人,这些人当中,可有自己的家人?
谢七刚下黄包车,就看到齐石站在门口,他笑嘻嘻地说道:“大哥说有贵客到,让我下来迎接,原来是谢七小姐。”
“他知道我要来?”谢七倍感惊讶,一抬头,看到二楼窗户边上靠着的人,马上释然了,他并未未卜先知,只是从窗口看到了自己,这才让齐石下来迎接。
谢七上楼,走进杨砚卿的房间,看到桌上的点心与茶,杨砚卿伸手道:“请坐吧。”
齐石一点头:“你们慢聊。”
他迅速地退了出去,依往常一样就靠在附近,盯着左右,以防有人偷听。
谢七坐下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谢七小姐快言快语。”杨砚卿说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那枚钮扣。”谢七说道:“在杨三年设计的墓室中发现的那枚钮扣让杨老板很在意,这让我想到了,杨老板也姓杨,身边又没有亲人,与我们要找的人十分相似,听陈老前辈说,北方还没有人点风水穴可以如此准确,除了杨老板外,只有当初择穴的杨三年了,最多再加上一个人,他的儿子——杨世间。”
“谢七小姐有这样的想法一点也不过分”杨砚卿说道:“谁让我姓杨,又会点风水穴呢,摊上这样的事情一点也不为奇。”
轻轻地就挡了回来,谢七心中暗叹他功夫深,看来自己不得不再进一步了:“杨老板对那枚钮扣十分在意,不知道为何?”
所以,她果然是看出来了,才刻意将钮扣留给自己吗?故意而为之的目的是让自己露出马脚?
“不瞒谢七小姐,我虽然对母亲没有印象,但是我母亲衣服上也有一样的钮扣。”杨砚卿认为半真半假才会让人如坠迷雾:“一样的形制,现在已经很难找了,小时候经常摸着母亲衣服上的钮扣,钮扣比母亲的脸还更清晰……”
看杨砚卿脸上无限的哀思,谢七轻声地咳了一声,又听杨砚卿说道:“我当时看到后恍如回到了小时候,对母亲不多的回忆也回来了,我原本想感谢一下谢七小姐,真想不到会让谢七小姐误会。”
是真?是假?谢七有些许的恍忽,她伸手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我想令铮与我有同样的怀疑,我们不会放弃的。”
“恕我直言,在云城,我们偶尔知道你们在寻找风水王的后代,这有什么意义?”杨砚卿说道:“凡事都有自己的气数,强求并不一定有好结果。”
“四个字——事在人为。”谢七淡淡地说道:“若是可以人为,为什么不尽力?”
杨砚卿似有所悟:“事在人为么……”
城中的另一处,孔令铮正与父亲面对面坐着,桌上的黑白两子正持胶着之势,围棋,围而相杀,对弈之时,也是博弈之时,孔令铮终于弃子:“我输了。”
“你今天的心不定。”孔老爷说道。
“我怀疑一个人,可是没有确实的证据。”孔令铮说道:“但这人对风水的了解的确惊人,虽然我不相信,但他的确凭空找到了所谓的风水穴,挖到了袁大头的墓。”
“有这么一个人?”孔老爷高兴儿子今天是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心情大好:“叫什么名字?”
“荣丰戏院的老板杨砚卿。”
“怎么是他?”孔老爷说道:“他还有这种本事,这可是头一回听说啊。”
“我有一个办法。”孔令铮执起黑子:“现在姑且当他就是杨三年的孙子,让他入府,参与这件事情,他如果是,最好,就算不是,他一身本领为父亲和几位叔伯所用,也不错。”
“他真找到了风水穴?”孔老爷仍不放心。
“如假包换,方副官也可以作证,我们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先一步挖了盗洞,那个叫陈阿七的亲口说是杨砚卿找到了地方。”孔令铮说道:“他如果肯来孔家,我一定让他露出马脚。”
“就依你说的办吧。”
孔老爷突然话锋一转:“这几天你没有在家,回来后有没有听下人说起什么?”
“没有。”
孔老爷一拍手:“进来吧。”
门推开了,进来的人穿着一身玉色旗袍,旗袍是半袖,露出两截圆润的玉腕,腰部收得很紧,却不妨碍腰肢的灵活,她低着头进来,孔令铮看不到她的长相,却瞅到她乌发盘起,头上插着一朵鲜艳的杜鹃发饰,他立刻将手里的黑子扔在木碗里:“她是什么人?”
“认识一下吧,令铮。”孔老爷说道:“她叫白瑶。”
“大少爷好。”白瑶抬起头,她的眉眼很清丽,脸上的妆也不浓,可谓天生丽质,她怯生生地抬头,却看到孔令铮嘴唇紧抿,头也偏向一边,不由得心里一紧。
孔令铮没想到自己出去几天,父亲就纳了第六房,父亲虽然没有明说,但看这架势,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孔家的大本营其实在南城,这里不过是众多府邸中的一个罢了,母亲平时就呆在南城,父亲倒也不敢把姨太太往南城带,但是,母亲最近恰好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