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铁索甚细,又是铁黑色,被那巨大的黑渊一衬,眼力差些的,估计连跳都跳不上,就算跳上了,细索易晃,若非轻功绝顶身轻如燕,走得几步便要被晃下渊去。生死一线,这桥索,便是名为“生死桥”。
御辞自是不知这铁索是何名,也没知道的必要,在他眼里,这桥索虽险,但又怎险过密室中的“六道轮回”?
可当真险不过么?
他迈步走至平台边缘,看准了铁索便要往下跃。
有些东西在那一瞬间扑入眼帘,踏上台边的脚一顿,整个人突然僵住,瞳孔倏地放大,他倒吸一口冷气,一瞬间,从头麻到脚。
他看见了什么?
走到平台边低头,才能看见,脚下山壁从距离平台一丈开始,一路往下,竟然布满了无数的小孔。那每一个小孔之中,时伸时缩地都有蛇探头出洞,或蓝或白,亦或黑灰色,鲜红的蛇信子嘶嘶作响,蛇躯和冰冷的山体摩擦,发出了那萦绕满耳的沙沙声。试想满山壁无数的五彩斑斓的蛇在缠绕吐信,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但这并不是令闻名天下的冷月僵在当地的原因,连试炼窟那万蛇集聚的地方他都闯过,又何惧这区区满壁的蛇群?令他全身发寒的,乃是那无数的蛇,竟然都长着双头。
普天之下,唯有一种蛇生有双头——乌盘!
万蛇之王!毒中至尊!
叶青唐与圣姑都曾向他提过,鹤顶红、毒龙胆等武林中人人谈之色变的剧毒,与乌盘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天下第一至毒,乃是这南蛮苗疆的乌盘蛇毒。蛇王百年乌盘的一滴毒液,足以让方圆二十里内寸草不生,即使经过几千倍稀释,毒性也绝不逊于鹤顶红。
乌盘生有双头,其色因年龄而变,十年戍青色,二十年成蓝色,三十成深蓝,四十成白色,五十转灰,六十成铁灰色,七十转黑,八十浅黑,九十深黑,百年方通体漆黑。如今御辞运极目力往下看去,满目的蛇里有蓝有白,也有灰色和黑色,但比例极小,目之所及,尚未有通体漆黑之蛇王。但这丝毫没有引起他的侥幸之意,这儿随随便便一条蓝色的蛇,若拿出去,也是武林中第一等的剧毒了,更可况,这样的蛇还布满了整个山壁。
御辞缓缓地收回脚,一扬手,天烬光芒大涨,脱手飞出,长长一道白芒直冲向对面山壁,白光照亮十余丈外的山壁,果不其然,又是一片蓝白灰黑的蛇壁。
天烬掠起剑风,空气一阵波动,那对面无数的蛇忽然一阵骚动,嘶嘶声加剧,躲在洞中的蛇全部探出头来,群蛇齐齐仰头,蛇口之中猛地喷射出无数剧毒蛇液,如雨般射向天烬。
御辞一惊,一掐剑诀,天烬“唰”地回身疾退,快若闪电,避开了自下方****包围的毒液,回到御辞手上。
这两面山壁上的毒蛇,竟也是作看守之用。若无事先的蛇笛吹奏安抚群蛇,一旦有人过这深渊,无论从铁索上过,还是弃索御剑而过,只要引起了丝毫的空气波动,两面山壁群蛇就会喷射毒液攻击。而那乌盘蛇毒液的射程之远,远超预料,毒性之剧,更是超乎想象。此蛇阵一摆,将对面平台密道守得是固若金汤,连只苍蝇也飞不过去。
御辞看着对面的幽深密道,紧皱双眉。那边,到底有什么?隐藏于缥缈山脉之底,以“六道轮回”与乌盘蛇阵看守,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葬月宫下如此血本?
愈发的扑朔迷离,这葬月宫中,到底藏有多少秘密?
他最后看了一眼对面,转过身,却是沿着原路返回——子时快到了,子夜歌即将发作,他必须立刻回碧桑院,这深渊的种种谜团,他没有时间去寻找谜底。
黑衣隐入密道深处,心底的疑问越发强烈,葬月宫,慕容辞幽,究竟是何方神圣?
隐隐的不安,渐渐地扩散。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御辞于葬月宫的奇遇且按下不提,却说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遥的大理白苗王寨中,那冰衣女子又是另一番境况。
王寨灯火通明,灵儿站在门口,凝目往竹林深处看去,风吹荡着凤尾竹林,那林中一袭冰色若隐若现。灵儿略一沉吟,拾级而下,往那林中走去。
脚踩在枯叶上,发出清脆碎裂的声音。灵儿没有刻意隐藏住脚步,是以她刚踏入竹林,那林中女子便闻声转过了身来。
“有事?”淡淡的声音飘来,灵儿听在耳中,只觉比记忆中的声音多了许多哀愁与压抑,再寻不得当初一丝爽朗开心了。她凝望对面那女子,她原站在凤尾竹的阴影下,此刻风摇竹梢,阴影荡了开去,那双黑眸浸着溶溶月色,里面残留一丝不及隐去的苦痛。
“是。有事。”灵儿走到她身边,看着她,道,“姐姐,我们明日便动身,去葬月宫。”
小风一惊,看着灵儿,没说话。灵儿迎上她的目光,浅浅一笑:“姐姐不必担心。那日去女娲庙取了五灵珠,又经过这几日休养,我的灵力已经全部恢复了。现在,是时候去查葬月宫了。况且,凌大哥身陷葬月,晚一天去,他便多一分危险。”
她顿了顿,接着道:“更何况,姐姐你这几日心忧烦乱,茶饭不思,怕是担心凌大哥担心得紧了。”她叹了口气,伸手替小风将风吹乱的鬓发抿至耳后,目光温柔,轻声道:“姐姐,你心中苦楚,为何都不说出来呢?你总说你很好,可灵儿知道,你其实一点也不好。”她握住小风的手,又道,“灵儿虽不能替姐姐分忧,但心苦若得宣泄,总是好的。”
小风闻言,眸子不由微热,伸手抱住灵儿,“灵儿……”
灵儿轻轻拍着怀中女子的背,如母亲在安慰受苦的孩儿,一双明眸里,染满了怜惜。
远处,奚红衣站在王寨边的阴影里,冷冷地看着她们,良久,转身离去。
三日后。
东溪古城。缥缈峰外六十里。
东溪距葬月宫不远,城中江湖人士日来夜往,十分热闹。此刻正值饭时,城中酒楼归林斋里坐满了客人,把盏碰杯,吃喝吆喝,一片喧嚷吵闹。
铮铮的兵器撞击声忽从大堂外传来,声疾如琵琶高手的繁弦轮指所奏,在座大多是耳聪目明的江湖人,纵然大堂喧闹声杂,却也听得一清二楚,一时间不由安静下来,人人暗惊那出招二人的招数之快。
片刻,那兵器相击声猛地杂乱了起来,似是双方各又有人加入了战团,开始混战。可怜街上摊贩无辜被波及,货物卖品撒了一地,自己却只能躲到一边叫苦连天。
这喊打喊杀之事,这里的人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安静了片刻后,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接着自个儿热闹起来。只有几个好事者忍不住,丢了钱在桌上,溜出去看是哪门哪派的高手在互挑。
街道之上,行人远避,空街上十余个身影翻飞交错,两派人马激烈交锋,扬起阵阵尘沙。只见那交锋之人中,一派全着冰衣,衣角绣蝶,竟是御蝶谷的弟子,为首二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流轩和流烟。另一派不必再说,视御蝶为死敌,自是枫溟,为首者,易云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