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追问了掌柜一些问题后,大体的案情我们已经了解了,便别了掌柜,让小二前头领路到上房去。
小二带我们二人到两间清静的上房门前,道:“两位客官,这两间是我们客栈最好的客房,天字一号和二号,您二人随便挑。房内有茶,今早新沏的。等饭菜做好,小的会上来告知。二位好好休息,小人告退。”说罢,他转身下楼去了。
御辞推开一号上房的门,对我道:“趁早休息一下,今夜可没得再睡。”说罢,他自己走去二号房间前,推门进去,转身关上了门。
我便也不再说什么,进房关上门,走到床边,整个人“砰”地一声倒进软软的被褥里,把脸颊在柔软丝滑的被子上狠狠地蹭了几蹭,舒服地叹了口气,全身一阵放松。
这客栈果然不愧是整个云深州城最好的客栈,装潢漂亮,床也极是舒服,被褥又软又滑。我在床上翻来翻去,心情极好,拉过被子裹成个大包像抱枕头般抱在怀里。以前睡觉我最爱抱着东西睡,但这三年多数时间露宿野外,这习惯也就慢慢淡忘了,今日不知怎么,竟又勾起了以前孩童般的兴致。
我抱着被子躺着,胡思乱想,渐渐地开始神思迷蒙,困意袭来,我半翻一个身,渐渐沉入睡眠……
是夜——云深衙门。
寂寂人定,月迷星朦,萧瑟冷风吹过,停尸房在黑暗中显得鬼魅阴森,风拂过窗框,轻微的声音仿佛死人的骨头碰撞摩擦着似的,寒意阵阵。
黑暗中,两抹白影迅捷轻巧地在屋檐间穿梭,轻点砖瓦,而足下无声,足见二者轻功之上乘。
眼见到得停尸房,两人足尖一点屋檐,借力向前跃起,凭虚御风,无声落地。
我四周一望,寂静无人,对御辞使一眼色,两人走上前去,推开了停尸房的门。
甫一开门,一股腐臭的气味扑鼻而来,我胃里一阵翻腾,不由咬咬牙,硬是忍住。旁边忽递过来一方帕子,上面散发着带着药味的清香。我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御辞,他淡淡地对我道:“捂着鼻子。”
我心下感动于他的心细,接过手帕,捂着口鼻,含含糊糊地道:“那你呢?”
他神色不变,道:“尚能抗得住。”说罢,便走到停放尸体的床旁,从怀里拿出火折子与一截蜡烛,点着火,借着微弱的光,揭开白布观察尸体。
我关上门,回身走上前去,忍着胸中的阵阵恶心,一同观察,十几具尸体,均是面带木然的微笑,头定结着厚厚的血痂,依稀可见头皮被梳破的痕迹,三千烦恼丝尽被梳去,脑浆溢出。面对如此景象,才晓得世间竟有如此恐怖的死法,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段!
死者身边均放着杀死他们的那只梳子,我拿起梳子细细观看,上面白红痕迹斑斑驳驳,每只梳子都不相同,出自不同的商家。我不由暗道:“好狡猾的凶手。”那凶手若只用一家货,我们还可以寻着这线索上那商家门去问话,现下他(她)既用了不同商家的梳子,我们便也就无从查起了。
我转头问御辞:“怎样?你看出了什么?”
御辞不语,只是摇摇头,神情凝重。
我皱眉低头,将梳子轻轻放回原处,昏暗跳动的烛光下,那小小的梳子仿佛幻化成厉鬼狰狞的獠牙,大啖血肉之躯,牙间布满红白相间的液体。
我心里一股寒气串起,一阵战栗掠过背脊,不由闭上眼睛,倒退一步,不敢再继续看那梳子。
“怎么?”身旁传来御辞关切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鼓起勇气看那小木梳,低声道:“这梳子,怨气好重……我能感受到。”
御辞纠起双眉,拾起那木梳端量。
我低头沉吟,凡兵器者,上发之气多来自用主,主善而器多敛,主怨而器多厉,我缓缓道:“凶器带着如此强烈的怨气,看来凶手并非常人。若是一般人,断不可能有如此强烈的怨气,那凶手……怕是些厉鬼恶妖,此番现世,为祸人间。”
正思量间,忽听得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声音渐行渐近,我与御辞互视一眼,心领神会,吹灭了手中蜡烛,双双翻窗而出,轻巧地翻上屋顶,飞快地没入黑夜之中。
云深州城街道——云雾蔽空,月隐徘徊于云中,黯淡的月光洒下,一片惨淡的白覆盖在瓦檐屋脊上,青石板的路反射着幽幽光芒,隐示不祥。
我与御辞并肩走在街道上,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得到两人的脚步声。
他沉思半晌,忽然开口问道:“去大牢?”
我摇摇头,看向远方茫茫夜色,凝重道:“我想先去极乐楼。若那挽霄真为厉鬼恶妖所化,她的住所定是怨气四布,与众不同。大牢里常年阴气聚集,会掩去她真正的鬼厉之气。”
他轻颌首,并不反对。
二人折向极乐楼方向,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神色古怪地看着我:“你……就这样去?”
我疑道:“怎么不行……”话还没说完,便省悟过来,自己乃女儿之身,就这样出入烟花之地,旁人看来的确古怪。我不由一挑眉,双手环胸,盯着他皮笑肉不笑道:“那正好,你自个儿去,问完话回来告诉我。”
他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一时揣摩不准我的意思,便没了言语,干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见他那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转身往极乐楼方向走去,扬声道:“走罢,去极乐楼。女子进入又如何?我是去找线索,又不是去找乐子。”
御辞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便亦不再计较,快步跟上。
月光之下,两道身影越来越远。
空中远瞰,极乐楼在城西南,灯火通明。
极乐楼——笙歌艳舞,纸醉金迷,云深的极乐楼,向来是醉生梦死的销金窟。
人于饱暖之后,自是何处销魂何处去。温饱而思淫,本是亘古不变之真理。销魂者,一为美酒,二即美人,极乐楼两样都占了个完全,玉碗盛着的兰陵美酒香飘十里,侍酒美人那眼波一转,更是勾魂摄魄,让人酥了半边身子去,晕乎乎间,便如登极乐。
云深案发以来,极乐楼因其头牌挽霄牵涉其中,这几日是门庭冷落,几可罗雀,只有几个江湖之人流连其中。平素喧闹嘈杂的销魂之地,如今只有红纱绿袖寂寞地飘舞,管弦呕哑,丝竹低切,但靡靡之意尽失,唯有清冷疏落。
我和御辞于极乐楼前驻足,抬头看了极乐楼的门面一眼,这三层的高楼,装潢确是华丽非凡。门口站在几位招客的女子,一见御辞在楼前站住,互视一眼,心领神会,齐齐笑靥如花地飞快迎了过来,热情地娇声道:“哎哟公子,来极乐楼可不是只在外面看看就行了,快进去坐坐,姐妹们都等着服侍您呐……”几个女郎围着御辞,柔若无骨的身子往那白衣人的身上挨挨擦擦,柔软雪白的纤手或搭在御辞肩上,或搂住他的腰,拉拉拽拽地就要把那庄主往楼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