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怔怔地看着前方,手渐渐攥成拳头,她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就已经变了一个人,双眸湛湛,大地之母的威严从她身上蓦地爆发出来,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三人道:“走吧,去祈雨,阻止他们自相残杀。”
她已经感觉到了,她原是大地的母亲,苗疆的神灵,又怎会感觉不到?
二族的战争,在所有人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爆发了!
尽管就在昨天,还仿佛风平浪静,但底下的汹涌暗流,却毫无征兆地,在短短不到十二个时辰之内,突兀地爆发了!
没等我们阻止,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发动了战争。
金戈铁马!
就在前方!
一行四人,展开轻功,飞快地靠近了那充满血腥杀戮的修罗战场。
杀伐之声一直在耳边鼓荡,愈靠近大理,耳中愈听不到其他的声响,迎面而来的空气,混杂着烧焦的气味和极其浓重的血腥气息。
马蹄声,喊杀声,刀剑撞击声,惨叫声,呼轰滚荡,厮杀腥血,幽冥招魂,血光飞溅。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那种惨烈。
何谓人间地狱,何谓血流成河,文字上的功夫,一旦临了战场,一切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喊声如雷,数万苗族士兵铁甲铿锵,呼喝嘶吼震山撼野,旌旗招展,刀山枪林,交相厮杀。
远方大理城门已被攻破,城上城下一片混战,这一战,直是天崩地裂,天昏地暗。
四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战场,汗水细细地渗出皮肤。
拉回四人思绪的,是迎面而来的一队黑苗士兵,约摸十余个人,举起弯刀,呐喊着向我们四人冲来。
逍遥将灵儿往身后一拉,七星宝剑出匣,他喝一声:“灵儿,跟紧我。我们闯进去。”
逍遥在前,御起七星长剑开路,灵儿随后,羽瑛在旁护卫,我擎了灵犀在手,扯转踏风,照着马臀狠狠一抽,踏风吃痛,扬起四蹄,往来路飞奔回去。
我赶走了踏风,抽身随前面三人而去,一行四人闯入战场之中,势如破竹,锐不可当,若在城门下望,便见东南方的兵马翻翻滚滚,不住往两旁散开,小小一队人马在刀山枪林中急驱前行,犹似大船破浪冲波,冲了不久,便深入战场腹地,但同时,被四周一片枪林血海包围掩盖,再难前进分毫了。
人在阵中,就再看不到其他的东西,满眼是旌旗招展,血光飞溅,满耳是金戈铁马,霹雳弦惊,尸横遍野,喊叫连天,血矛刺插着累累尸体,或破首而亡,或穿胸而死,或开肠破肚,肠脏污物遍流地上,腥气恶臭弥漫,仿如人间炼狱,犹如身在屠场,人命鄙贱。
沙尘漫天,褐黄土地染上鲜红,无情的刀剑长枪利器尽往血肉之躯砍去,凄厉的哀鸣、厮杀的怒吼交互响起,宛若不断奏起的壮烈挽歌,令人悲愤心恸,宽广的大地霎时化为活生生的地狱,充斥着无数牺牲的英灵。大地哀嚎、血流成河、尸骨高叠,堆砌出一幅幅人间炼狱。
江湖的功夫,最多也只是用于武林中数十人的打斗,但于千军万马中,那些平日里练的运气法门,见招拆招全然无用,什么后发而先至,什么四两拨千斤,任你如何精妙绝伦,上了战场,也是空话。
层层叠叠的苗兵围上来,举高的矛,横劈的刀,遮天蔽日,狼烟硝磺掩盖了太阳,四周昏天暗地。
温热的血红液体不断溅洒在身上,一身雪衣,已然变作血衣,旋身抬腿飞踢之际,衣摆飞舞,甩出万千血珠,犹如开在黄泉路旁的血红妖娆的曼珠沙华。
一寸长,一寸强。
突围之中,三尺灵犀已经不够了,我反身一掌拍出,将一名黑苗士兵的弯刀震断,他同伴长矛来袭,我手腕翻转,使上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抓住了铁枪枪头,灵力一催,怒喝一声,振臂回夺,顺势旋身一腿踢向那士兵胸膛。
可怜那黑苗士兵虽身披铁甲,却怎顶得住冰莲这一飞踢之力?顷刻胸骨碎裂,眼见是不活了。
我夺了长枪在手,飞身而上,振枪劈开逍遥面前两个黑苗士兵,回头大喝道:“逍遥,你去断后。”
逍遥精于剑术,但蜀山的御剑只能远攻,他顾远便顾不得近处,若是回剑自保,三尺七星还不如我手中一柄长枪来得痛快。
正突围间,左手边上却一阵骚乱,一阵急速的兵器撞击声夹杂着震天惨叫传来,百忙之中我回头一看,却见白衣翻飞,枫溟三人与沈宇林一行七人,那十个人组成十字阵型往我们这边冲来。
那一行人来得好快,不过多久,便靠近了过来,阵型一变,呈圆圈状将我们四人包围在中间。
我回头一看御辞,那白衣的庄主,浑身浴血,眉角眼梢尽是煞气,天烬化作一杆银枪,砍瓜切菜般如入无人之境,他横过枪杆,格开一人刺来的的蛇矛,倒翻枪柄,重重击在那人头盔上,直打得那人脑盖碎裂。
沈宇林百忙之中大喝一声:“到女娲神庙去,中原门派都往那里集中。”
我来不及思考为何中原门派会选择退守女娲神殿,只知道此次突围,目的地便是那里了。
烟尘中夹杂着漫天血雾,呛人的腥味和泥土的干涩将整个空间包括得密不透风。
一十三人变换阵型,呈三角站立,将灵儿护在三角形中心,三角之处,沈宇林在前,后面二角分别是冰莲和冷月。
三星阵法,如破竹之锥,撕裂了滔天阵海,于千军万马中艰难前行。
心冷了,堕落到了无底黑暗深渊之下,眼前只剩下了血红。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这一刻,生命真的如同世上的浮尘——士兵如浮土一般层叠涌来,没有尽头,战争的狂风肆虐侵袭,一扫而空,然后再次涌上、攒动。
箭雨,刮过人间地狱的另一股血红的狂风,如黑色的瀑布,伴随着杀人的寒光,在各处倾泻。
人已经不能思考了,只是本能机械地挥动着长枪,把靠近自己的任何一个人都杀掉,任一蓬蓬温热的液体洒在脸上,流入脖颈,感受着灼人的温度,那热,那烫,几乎要生生地把人炸裂开来。
冲进了大理城,到处仍是一片厮杀,只不过,多了百姓的哭喊和惨叫。
满城的百姓,惨被那金戈铁马蹂躏。
无数的冤魂,在大理的上空飘荡。
银枪上已经血迹斑斑,身上挂了几处彩,纵然身负奇功,众人也禁不住气喘吁吁。我再次咬牙提气,守稳了自己的位置,振枪旁扫,耳闻几声钝响——一名黑苗将领的头部凹进一大块,从中间汩汩冒出暗红色液体,一声没吭就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倒地,七窍流血而亡。
带着粘稠的血渍,银枪扫过另外一个黑苗士兵的面门,枪尖直刺入他张大的口腔,枪尖一转一挑间,便硬生生地从头颅穿过,回臂一抽,飞射的血箭便溅在了其他士兵的脸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