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分开的,是叶流年肚子里一声咕咕叫,她饿了。
下厨的人当然是端凝,煮面的时候他只用了右手,而左手则用来牵住叶流年。
没有什么老汤鸡汤,开水煮滚,手擀面条搁下去翻腾着,再搁上几条青菜,没一会儿就有了香气。叶流年脸上的红晕就没有消失过,她死死的盯着面条,不敢抬头瞄上端凝一眼,其实端凝也没比她镇静到哪里去,他拖着的这个女孩子,就好像前一秒还是七岁那年的光景,而此时此刻竟也有了柔软、美丽。
面条出锅,素的不能再素,却也香的不能再香。
一个大海碗盛着,搁在了端家唯一的一张小餐桌上,端凝和叶流年面对面坐着,只拿了一双筷子。
因为叶流年说:电视里演的,吃面要两个人头碰头吃才香!
叶流年还说:要大口大口的吃,大声大声的吃!
端凝只是微笑,然后挟起一筷面条喂到叶流年口中,再自己吃下一口。
他们俩个你一口,我一口,吃着吃着,叶流年就哭了,没有声音,就只是掉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她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女生,她是开朗的、活跃的。端凝也不问,仍旧像平常一样捏住她的鼻子,迫得她咯咯终于笑了起来。
“端凝,我回来了。”一个软软的声音,慢慢的说着。
是端影,不知道已经在房门口站了多久,叶流年留意到她肩上的雪已经化了,衣服上有湿湿的痕迹。
最后一筷面,叶流年并没有吃到。因为端凝在听到端影说话的那一瞬间立刻站了起来,朝端影走了过去,即高兴又略显责备的说着:“不是说晚上才回来,等我去接你啊,这么大的雪怎么自己就回来了,路上有没有摔跤?坐公交车方便吗……”
叶流年也下意识站了起来,却插不上话。
端影只是笑着摇头,由着端凝帮她脱下外衣,解去围巾挂在衣架上。她的“目光”平和的“看着”叶流年,跟她的个性一样的温柔,可叶流年被她“看着”,并没有感觉到有丝毫的暖意,反而觉得自己压根就是个透明体,存在也属不合理。
“端影姐,你回来了。”叶流年轻咳了声,打着招呼。她知道端影并没有完全失明,但也只能看个轮廓而已。
“嗯,流年你好。”端影的话很礼貌。
“哦~”叶流年不知道还能再问些什么,面对端影,还是没什么话说。
“吃饭了没有?”问话的是端凝。
“还没有,家里还有饭吗?”端影摇了摇头。
“你等会儿,我去做。”端凝转头对流年说着:“你陪我姐聊一会儿。”
“嗯嗯,好好。”叶流年的情绪忽然高涨,因为端凝这句听起来很把她当“自己人”的话……
“还是不要耽误流年了,她学习一定很忙。”端影抱歉的说着:“真不好意思,要不然让端凝送送你。”
再次出现冷场,端影虽然衣着朴素,可她此时的表现反倒像个大家闺秀的娴静清秀,出于常理在送客而已。而叶流年刚好相反,她试图讨好端影,可不知道从何说起,忽如其来的逐客令又让她无从应答。
其实这一点让叶流年自己都不能理解,怎么人长大了之后的相处模式会跟小时候截然不同。第一次见面,端影还是个哭哭啼啼的小姐姐,而她才是跋扈嚣张的那个。自己在心虚什么?端影的态度……她的态度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啊。
“流年,你看……”
“没事,我不用送,你给端影姐做饭吧,我改天再来。”叶流年打断了端凝的话,她再不识趣也看得出来端凝现在是不可能出这个家门的,他不能不听姐姐的话,从小这样,现在这样,今后还是这样。
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快速的穿好大衣,戴上帽子出门。
“流年等等。”身后传出端凝追过来的声音。
叶流年下意识的转身回头——温暖的嘴唇便印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柔柔的,那么突然而又理所应当……虽然只有一秒。
那个只持续了一秒的吻……那碗没有吃完的汤面……那段不想未来,只有现在的日子……
“叶流年,你哭什么?”
叶流年迅速睁开眼睛,头顶正上方是傅意泽惊讶的注视,“哭什么,我买个面的功夫你就哭成这样。做恶梦了?”
“唔~~是吧。”叶流年揉了揉眼睛推开傅意泽,双手撑着病床坐了起来。
“梦到什么了?”
“没什么,唔,吃面吃面。”
“等等。”傅意泽好笑的阻止了她伸手夺面的举动,先把病房配的小折桌立好,让叶流年能够更方便些。
“你不是也饿了,怎么只买了一碗?”叶流年不太习惯被基本还是个陌生人的傅意泽照顾,有点不好意思。
“你先吃。”傅意泽耸了耸肩。
叶流年低头看着碗里的面,热热的,不知道这么早他从哪里端过来的,里面还卧着个胖胖的荷包蛋,几腿火腿、几条青菜。
“那我……吃了?”
“嗯。”
“哦……”叶流年没有再推辞,犹犹豫豫的挟起一筷吃了起来,嗯,味道不错,主要是她也饿坏了。
正埋头下去想喝口汤,碗里忽然多了双筷子插了进来……抬眼,正对上近在咫尺的傅意泽的眼睛。
叶流年吓了一跳,差点被呛到,“你干吗?”
“吃面嘛,电视里演的,吃面要两个人头碰头吃才香!”傅意泽一脸的理所当然,似乎还嫌叶流年大惊小怪,甚至又补充了句,“要大口大口的吃,大声大声的吃!”
叶流年怔忡的看着傅意泽,他的话几乎跟她当年对端凝说过的一模一样,她明白这只是巧合,可这样的巧合除了让她一次一次想起那些陈年往事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傅意泽意识到了叶流年的反常,抬起手重重的弹了下她的额头,“不用这样气吧,我不吃了还不行,小气的女人!”
“傅意泽。”
“嗯。”
“谢谢你。”
“呃……你想说什么,能不能别这么吓人,我胆小。”
“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傅意泽习惯性的昂了昂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叶流年,“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可能。”
“因为我还没准备。”
“叶流年,不需要你准备什么,我来。”傅意泽打断了叶流年,他知道她口才不错,他也知道一旦让她开了口,她会说出一筐的道理来。
可他不需要道理,他是一个直接的人,做直接的事,“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没那么复杂,就是你们学文的人一天到晚给折腾出那么多的伤春悲秋。我是工科的,按照我的办法来好了,你不就是还记着端凝吗?我告诉你,他是我未来姐夫,你要是再跟他扯在一起就是小三,明白吗?小三是可耻的,此其一;你不就是觉得我挺陌生的,没准备好接纳我吗?容易啊,你每天跟我在一起,时间长了就不陌生了,此其二;你没婚,我没娶,你跟我没杀父之仇,我跟你也没夺母之恨,我们有着一切交往最基本的条件,此其三;我喜欢你,可也没说已经爱你爱到死了,至少你现在不用有压力,即使最后得不到你的爱,我也不会变态,不会拿硫酸浇你,此其四;我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想表达一个意思,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试一试,嗯?”
叶流年嗫嚅着嘴唇,瞠目结舌。
“你真的是工科的?”
“当然。”
“大学的时候辩论队的吧。”
“承让承让,不敢当不敢当,对女性比较了解而已。”
“呸!”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什么啊就说定了。”
“神马都是浮云,试试才是真的!”傅意泽在脸旁比划了个歪V字,得意洋洋。
叶流年哑然失笑,这是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夜晚她最真心的笑容,傅意泽帅死人的脸配上那个萝莉的姿势起到了难以言喻的滑稽效果,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开心一点,神马都是浮云,是啊,神马都是浮云,兴许她该走出来了,傅意泽说的对,她才是那个想不开的人,那个套子里的人。
第二天下午,叶流年出院。
脚踝肿着的,于是走路只好一瘸一拐,鸭子一样。傅意泽自告奋勇要求背她,被她断然拒绝,她还没残到那种程度。
傅意泽也不逼她,反正他想要占便宜的话方法太多了,比如扶叶流年进电梯的时候故意挤着站,明明人不多,他仍旧把叶流年拥到角落,貌似护着,却一脸坏坏的笑。叶流年只当是遇到了白痴,剜了他几眼而已。
傅意泽的车子停在医院的地下车库,还不错,叶流年认识那个车的标志,心里开始计算自己要写多少字才买得起那样一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