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阋墙,帝王家早已司空见惯。只是他未想到,即便亲生兄弟,也会有这样的猜忌与杀机。何况那些非亲手足之人?
忽然觉得心底寒凉,若当真卸下兵权,皇甫函承会放过自己吗?按他心狠手辣的行事作风,断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皇位威胁之人。萧逸是,皇甫函治也是,而他,更不例外。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眉,蹙紧。心,犹如冰窖。
陡然回神,双腿猛夹马肚。骏马仰头骤然嘶鸣,飞奔而去。韩元见状,紧忙追随。
穿过大街,没有直接回府,皇甫函明像疯子般跑入荒野。最终,在奔流的河边停下。翻身落马,快步走到河边,急速以水泼面,心中愁肠百转。
韩元疾步走到他身后,“王爷?”
颓然昂起容脸,不知是否受了河水刺激的缘故,眼眶隐约泛着红光,“本王无事,你先走,让本王静一静。”
韩元自知皇甫函明的多情之疾犯了,抱拳退去。眼角赫然瞥见不远处的河面上,好似飘来人形之物,紧忙疾呼,“王爷快看,那是何物?”
顺着韩元手指的方向,皇甫函明陡然拧头,身子迅速站起。眉,微挑,“好像是个人。”
两人急忙奔去,果见一女子漂浮水面,性命危矣。
皇甫函明冲韩元使个眼色,韩元头一点。脚尖离地,瞬间如飞燕般掠过水面。伸手一撩,轻而易举的将落水女子救上岸。
青丝凌乱遮盖女子的容颜,被水浸泡的皮肤白得惊人。衣衫湿贴在身,,形销骨瘦。可见,是个柔弱的女子。
韩元伸手去探女子的鼻息,抬头冲皇甫函明道,“王爷,还有气。”
扫一眼四周,荒原渺无人迹,若是任她留在此处,即便救她出水,怕也性命堪虞。眸子微转,“带她回府。”
若是换了以前,他定转身便走,不顾他人死活。但自从修月走后,他再也无法容忍生命从眼前消失。
不管她因何掉入水中,见死不救不是他皇甫函明的作风。
待她醒转,大可自行离去。
「逍遥王府」。
这是帝王赏赐的府邸,除了日常使唤的奴婢,基本没什么人。他只当这里是寻找宁静的地方,并非一如明王府的权力囚笼。
寂静的花园,只听见假山中倾泻而下的潺潺水声,以及风吹过合欢树发出的摇曳之音。纷纷扬扬落下的合欢花漂浮水面,泛出一层红白相接的朦胧之美。恰似一不小心跌落凡尘的浮云,沾了水,再无法回到天上去。
落寞的扬起容脸去看浩瀚的天空,湛蓝色是大海的颜色,却没有大海的广阔胸襟与波澜壮阔。
香气缭绕,皇甫函明顾自品茗,视线浮游不定的落在各处宁静的景物上。
他的生活,原本就该这样平静,淡定。
可惜,身在帝王家,奈何多情总被无情伤。
若,不是皇子,不会有帝位之争,兄弟相残;若,不是王爷,无需拥兵自重,生死难料;若,不是那年的恒河之战,也许……也许修月还在,他们会十指紧扣,幸福的生活。他,费尽心思宠她,疼她;她,相夫教子,为他诞育许多孩子。还会笑着坐在烛光下,为他缝制新衣,即便不用尺量,她做的衣裳依旧合身得不得了。他的尺寸,她烂熟于心。
心,刀割般生疼。
修月……
九弟有深爱的轩辕素和,而我……早已失去了爱的资格。
韩元悄然伫立在他身后,听着属于繁华之外的叹息,心底黯然。太多情,对于帝王家而言,从未见得是件好事,“王爷。”韩元轻声唤着。
“说罢。”皇甫函明口吻夹杂哀伤,眼底不断重复着李修月与轩辕素和的面容,交替着化作一声长叹。
“那姑娘醒了,前来拜谢。”韩元说得很轻,生怕打破了他的安静。
手挥了挥,“不必了,让她离开就是。”徐徐起身,皇甫函明背对着他,视线投向似血残阳。
血色残阳,仿佛美人脸上的胭脂,鲜艳得令人心碎。
“民女谢王爷救命之恩。”一声清脆的声响,伴着膝盖落地之音。
皇甫函明幽然转过身来,眼底的哀伤令人动容。
女子抬眼看他,视线凝然,忽然直直的陷入他如夜般深邃的眼睛里,难以自拔。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的哀伤,是件如此厉害的武器,刻意穿透人的灵魂深处。仿佛从此刻起,她的心疯狂为他跳跃。
明眸璀璨,两颊带着河水浸泡过后的苍白,略略浮现微红的血色。两缕青丝垂落双肩,剩下的优美挽于脑后,形成熟悉而美丽的发髻。不着一丝珠玉,脸上满满纯净之泽。白色的衣袂随风飞舞,一尘不染,恰似仙入凡尘。
眸子霎时瞪得斗大,皇甫函明手中的杯子骤然松落,碎了一地。
“修月。”一声惊呼,他已揽她入怀。眉目间的哀伤愈发不可收拾,顷刻间化作一腔热泪奔流而下。
傻傻的被他拥在怀里,女子震愕的聆听不属于自己的心跳。狂乱的心跳宛若一记记重锤,深深砸在心底,整颗心跟着微疼起来。
“王爷!”韩元凝眉,声音好似一盆凉水瞬间熄灭皇甫函明所有的幻想,“王爷,她不是李姑娘。”
仿佛电击般,皇甫函明陡然松开怀中的女子,黯然神伤。口中艰涩的喃喃自语,“不是……不是修月?不是修月……修月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不是她、不是她……”
她痴痴的望着几近癫狂的男子,一语不发。
“姑娘,你家在何处,在下派人送你回去。”韩元知道让她待下去,势必会引发皇甫函明更深沉的悲伤。如今,只有速速将她送出王府,才能安保无虞。
柳眉拧起,美丽的女子半低着头,许久未有开口。须臾才昂起容脸,眼底满是空荡荡的茫然,“我不知道自己住在哪,甚至连名字,都已全然记不得。”
闻言,韩元眸色一怔,“为何会这样?”
“可能曾经经历过什么,所以忘了一切过往。用力去想,除了异国和恒河,便什么也想不起来,脑子疼得厉害。”她垂下眼帘,徐徐转过身去,“我在找记忆,找了很久、很多地方,始终没有结果。”
异国?
恒河?
皇甫函明骤然抬起容脸,眼底微颤着异样的光。
修月?他的……修月……身子僵在那里许久。
赫然转身,身后的女子早已不知所踪。猛然抓住韩元的胳膊,皇甫函明几近疯狂,“人呢?修月何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