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姨娘愣愣地看着水蛭,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疯狂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柳梅殊皱着眉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笑的?”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水姨娘疯狂地跪在地上,因为身体被穴道压制住,她只能疯狂地晃动头部。
“原来是这样啊。”她似笑非笑地疯狂地笑着。
她指着柳梅殊,又看了看司徒墨,最终却是化成一声疯狂而绝望的笑声。
“不错,是我故意掉下水池陷害你。是我命令玲珑将那锁龙香下在你的药膳里的。是我设计陷害你杀人,是我将水蛭放在老太妃的被子里。都是我,不错,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水姨娘缓缓地站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娘娘小心。”江樱见到水姨娘站起来,脸色严肃地挡在柳梅殊面前。
“三哥点了她的三处大穴,若是强行用内力冲破的话,会七窍流血身亡的。”江樱白着脸对柳梅殊说道。
柳梅殊微微一愣,水姨娘虽然该死,但这已经不是她所关心的事情了。
应天府尹,此时怕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吧。
做下的孽,终究是需要还的。
因果报应,世事轮回。
水姨娘,也算是咎由自取。
生活在这个豪门大院里,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但是,柳梅殊一直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退一步,人再犯我斩草除根的原则。
在这腌臜的豪门大院中生活,每个人都必须有自保的手段。
柳梅殊淡淡地看了水姨娘一眼,水姨娘就那么站在那里,明明是在笑,却露出像哭一样的表情。
“王爷……”她突然伸出手,对着司徒墨的方向,凄惨地唤了一声。
司徒墨一愣,看了看身边的林婉柔,林婉柔在他的心口抚摸了一下。
“王爷……”水姨娘依然在凄惨地笑着,身上满是狼狈,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司徒墨,鲜血从嘴角流出。
“王爷,你可曾还记得贱妾的名字?王爷,贱妾名为水清浅,您可还记得?记得清浅的名字?若是这一切能够重来,或许我还会再次选择王爷身边。”
水姨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的鲜血止不住地涌出。
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也开始流血。
“七窍流血。”江樱有些不忍心地撇过头去,“王妃娘娘,别看了。”
柳梅殊摇了摇头,看着困顿在地上水姨娘,静静地听着水姨娘的话,每听一句,身子便颤抖一下。
“王爷,若是来生,清浅能够与你再相见。清浅必定会以此生来爱你。”
“王爷,来生,清浅不求能陪在你身边,只求能够远远地看着你,看着你的身影,你的笑容,你的一切……”
“王爷,我也想好好爱你,做你的女人啊。清浅什么都不求,只求王爷能够正眼看我一眼,我不敢奢求你的爱,只求你能好好看我一眼……”
“王爷,若是来生,我不是弃子,不是工具,你可愿意为我回眸?”
“王爷,如果有来生,我愿化成你院落的一棵树,这样,不受命运的掌控,不用成为弃子,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你,这便已经足够了。王爷……”
水姨娘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直直地倒下去,七窍流血,鲜血满面。
“王爷,清浅,恨今生与王爷为敌。可是,只有成为那个人的棋子,清浅才能靠近王爷啊。王爷,你可还曾记得,还曾记得你救下的那个差点饿死的小孩……你可还记得那个那一束带着露水的槐花香……”
“王爷……”
“王爷,你可还曾记得……”
水清浅瞪大了双眼,双手用力伸向司徒墨的方向,她喊出最后一声王爷的时候,头一歪,倒在地上断了气。
“水清浅。”柳梅殊看着死在地上的水清浅,心里像是被挖空了一般,那种酸涩的,疼痛的感觉再次袭来,那种麻木的疼痛,在淹没的一瞬间,疼痛铺天盖地而来。
她看到面无表情的司徒墨,只觉得心里在下雨,冰冷的雨滴将所有的热情和希望都浇灭,一种叫做绝望的感觉在蔓延。
司徒墨,果然是个心冷意冷,心狠意狠的人。
一日夫妻百日恩,水姨娘就这么死在他面前,他依然是如此的无动于衷吗?
是不是,水清浅对他的感情,于他而言,只是一种轻蔑的无所谓?
柳梅殊只觉得浑身冰凉。
门外有小厮来报,应天府荻原已经到了。
柳梅殊挥了挥手,命令小厮请荻原进来,简单地和荻原汇报着这一切,只觉得身心疲惫。
司徒墨只是静静地看着,除了眼里流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荻原带走了玲珑,而司徒墨则打了个哈欠,双眼朦胧地跟着林婉柔去了方华轩。
不闻不问不听,除了对柳梅殊的厌恶,他竟然没有任何表情。
常安和王瑞带着小厮和丫鬟离去。偌大的院子里,若不是那一滩刺眼的鲜血,柳梅殊绝对不会觉得刚才这里死过一个人。
阳光依然灿烂地照耀着,透过干枯的树枝,那暗哑的光芒反射到窗棂上的时候,橙黄色的暗旧痕迹氤氲了一片凄冷。
柳梅殊伸出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春天,似乎要到了呢。”
“呕……”
一阵阵血腥气随着风飘过来的时候,她突然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冰冷而狰狞的面具,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芒。
冷风吹过的时候,飘动一身的玄衣,那个身材修长的人正背对着正在绣花的女人。
“死了?”那个有着修长身影的男人冷冷地问道。
正在绣花的女人抬了抬眼,淡淡地开口说道,“从她爱上司徒墨的那一瞬间起,她就是个死人了。”
“也对。”那冰冷的声音继续说道,“那个名字叫做玲珑的丫鬟,绝对不能留。虽然她不知道咱们的事,但我冷眼瞧着,她聪慧的很,这种人,是绝对不能留的。”
“自然。”绣花的女人微微一愣,随即又说道,“本想在半路上对柳梅殊下手,却不想竟被那丫鬟捷足先登了。若不是那丫鬟将她送到清风寨,或许还能保住清浅一命。”
“主人,这次,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那水蛭,怕是真能要了老太妃的命,而且,应天府尹介入调查,事情无法善了。何况,那两个已经死了的人,若是继续活着,怕真是个麻烦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正绣着一朵荷花。
“你应该知道,无论如何,主人都不会让她继续活下去的。她也明白,自己已经是个弃子了。”那冰冷的声音说道。
绣花女人的绣花的手微微停顿,又开始绣花。
半响,她终于淡淡地开口,“下一步的计划呢?”
“静观其变。”冰冷的声音渐渐地变远,“柳梅殊结识了清风寨,有些棘手。何况那个江湖上人称姽婳仙子的江樱时刻待在柳梅殊身边,我们切勿轻举妄动。”
“是。”绣花女人咬断绣线,用手缠绕了几圈。
“我走了。”那个冰冷的声音略微迟疑,“你,多保重。”
“你要走了吗?”绣花的女子抬起头,看着月光下的面具,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向淡然的声音有些起伏,“如此也好。”
“小心那个叫林婉柔的女人。”那冰冷的声音停顿着,半响,才远远地传来一声告辞,随着冷风消散在空中。
“愿你能一切安好。”绣花的女人抬起头,看着那男子离去的方向,轻轻地叹了口气,绣花针不小心刺到手上,流出圆滚滚的血珠。
她将白皙的手指放在口中吮吸了一口,起身剪了剪红烛,拉上窗帘。
“娘娘,娘娘你终于醒了!”香雪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看着柳梅殊安全醒来,长长松了一口气。
柳梅殊睁开眼睛,看着浅蓝色的床帏,精致的流苏,白色的帷帐,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玲珑怎么样了?”她捂着头问道。
“不知道。”香雪没好气地说道,“王妃娘娘待她不薄,她竟真能做出那样的事来。哼,咱们算是瞎了眼,竟拿那种女人当姐妹。”
柳梅殊摇摇头,喝了几口新月端过来的参汤,又漱了口,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江樱呢?”她四下打量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江樱的身影。
“傍晚的时候江樱姑娘就回去了,嘱咐咱们好生照料着娘娘。说起来,江樱姑娘倒是个爽快的人呢,人又漂亮,功夫又高,香雪好生羡慕。”香雪捂住胸口,一脸憧憬的模样。
柳梅殊轻轻地点了点头,毕竟江樱不属于这里,她不是她的丫鬟,只是她的朋友而已。
有江城、江樱这样的朋友还真不错。
柳梅殊轻轻一笑,一直阴霾的心里略微好了一些。
“月光真好。”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由香雪扶着走向窗边。
此刻,一轮圆月悬挂在遥远的天际,蔚蓝的天空闪烁着几颗星星。周围的一切都氤氲在银白色的月光里,凭空里增添了些许的神秘。
“月光如水水如天。是个不错的夜晚呢。”柳梅殊笑着,尽量不让自己去想白天发生的事情。
她伸出手,感受到月光的温柔,轻笑,轻哼。
“娘娘,这是什么歌?好好听。”香雪和新月在身后伺候着,听到柳梅殊轻哼的歌曲,忍不住赞赏道。
“《月光》。”
柳梅殊冲着月光淡淡一笑,将心中的酸涩和悲哀强行压制到内心深处。
生命给予的无法承受之痛,只能用微笑来承担。
无论事情多么不堪,无论心情多么糟糕,也要笑着对自己说,没关系。
白衣轻动,风吹过,翩然飞舞,在远方的屋顶上,一头白发的蔚彦初正负手站立在屋脊之上,扬眉淡看明月,听着那远方传来的歌声,俊美无暇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