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句话,自嘲一笑,冷风从窗子里吹来,一头白发飘荡。
“对不起,我终究不能……”蔚彦初捂住胸口,那胸口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他苦笑一声,在香炉里放下一块熏香,淡淡地说道,“他日再见之时,或许早已形同陌路。”
蔚彦初从桌子上拿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下几行字。
起身,一身黑衣将白发衬托的更加明显。他浅笑,看着床上已经睡安稳的柳梅殊,蜻蜓点水似的在她唇上点了点。
“再见了,阿殊。”蔚彦初说完这句话,苦涩一笑,白发飘飞,长身玉立地站在风中,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第一最好不想见,如此才能不思念。
蔚彦初对天长叹一声,万千不舍,终究只化成一声叹息。
似乎,多年以前,也是这样的情景,总是他万千不舍,那个人依然义无反顾地走远,留下他满心的伤痛和仇恨。
为了那个人,他化身为蛇,张开大嘴吞噬人。
为了那个人,他开始四处奔走,只为了寻找最后一抹踪影。
为了那个人……
蔚彦初站在屋顶上,抚摸着满头白发,苦涩一笑,冷风吹过他的身子,黑衣飘飞,如此寒冷的天气里,他竟然只穿了一件单衣。
“咳咳咳……”蔚彦初捂住胸口,咳嗽了几声,几滴鲜血落在黑色的衣服里面,瞬间便消失不见。
“主子,这样下去……”一个黑色劲装的男子凭空出现在蔚彦初身边,不由得脸色大变,“主子,毒发了!”
“景笙,无碍。”蔚彦初说完这句话,身体像是树叶一般从屋顶上飞下去,叫景笙的男子慌忙接住他,几个跳跃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柳梅殊被冷风惊醒的时候,只见窗子是开着的,一阵冷风吹来,从桌子上飘过来一张纸,她伸出手抓住那张纸,只见那上面工工整整地用现代简体汉语写着一行小字。
“青梅煮酒,从今难忆,不过陌路相逢,问苍天、此生何必?”
看着那工整的简体汉字,想起蔚彦初初次见到她写汉字的表情,柳梅殊突然泪如雨下。那种无关爱情,无关友情,只是心灵的相互慰藉的情感,在看到这行小字的时候,竟有一种硬生生被人抽走的痛苦。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进来的时候,柳梅殊刚刚起床,香雪伺候着她洗了脸,漱了口,刚刚吃过早饭,老太妃身边的大丫鬟秋菊就过来传话,说什么大姑奶奶难得回来一趟,要柳梅殊带着院子里的侧妃去益寿园有事商议。
柳梅殊自然不知道老太妃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您觉得事情里透着古怪,便十分小心了起来。
她命香雪梳了一个比较正式的桃花髻,穿了几件家常的素蓝色锦缎的棉衣,披着雪白的兔毛大氅,看起来高贵而不失清冷。
香雪对柳梅殊这样的打扮连连称赞,柳梅殊也没说什么,只是带着玲珑和绿珠去益寿园给老太妃请安。
刚刚踏进益寿园,远远地便看到猪头一般的司徒庆正色迷迷地看着她们三个。
柳梅殊皱了皱眉头,冷哼了一句,也不理会他,只是走向正房里面。
“梅殊叩见太妃娘娘,太妃娘娘万安。”柳梅殊恭敬地行礼道。
老太妃抬了抬眼,看着柳梅殊冷哼了一声,说道,“起来吧。”
柳梅殊道了谢,坐在最前面空着的一个位子上,方侧妃和一向温吞的温侧妃早已经到了,正在下面的椅子上坐着。
“今天叫你来也没什么大事。”老太妃的精神状态并不好,说话声音有些中气不足,“你们几个,嫁给王爷的日子也不短了,却一无所出。我年纪大了,越发不管事了。你一个做王妃的,自然要多为王爷着想。”
柳梅殊慌忙应承着。
“王爷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再一无所出,恐怕会遭人诟病。”老太妃拍了拍椅子背说道。
柳梅殊依然只是应承着,隐隐猜到老太妃要说些什么了。
“王妃。”老太妃咳嗽了两声,“我年纪大了,越发觉得吃力了。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今日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玲儿夫家的妹子年方十六,虽然是个庶出的,但出落的亭亭玉立,是个好姑娘,并且咱们知根知底的。这些日子收拾出一个院子来,准备些嫁妆,就把她纳了吧。”
“什么?”柳梅殊一惊,虽然预料到老太妃会为司徒墨纳妾,但没想到这么快。
“太妃娘娘一向识人,您信得过的人必定是极好的。可是纳妾一事并非本妃一人说了算,若是王爷……”
“柳氏!”
还没等柳梅殊说完,老太妃便狠狠地拍了拍椅子,冷声呵斥道,“阻碍丈夫纳妾,你可是犯了七出之罪。”
“咳咳咳咳……咳咳咳……”
老太妃说完这句话时候猛烈地咳嗽,秋菊递上痰盂,老太妃咳出几口浓痰之后继续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好生准备出一个院子来,不可再阻拦。”
“是。”柳梅殊咬了咬牙齿,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最近司徒墨很招惹桃花,先是堂妹柳如云跑着过来献身,又有大姑奶奶的妹子也着急嫁过来,这些女人都嫁不出去么?为什么非要去做人家的小老婆?
柳梅殊从益寿园出来的时候肚子里憋了气,心里很是不爽,连看也没看方侧妃、温侧妃一眼,带着玲珑和绿珠打道回府。
“哟,弟妹,这么快就回去了。走,去大姐那里喝杯茶吧?”大姑奶奶突然扭着腰走过来,笑着对柳梅殊说道,“弟妹也好见见我那小姑子。指不定你们两个会投缘呢?”
柳梅殊冷冷地一笑,在心里暗骂道,“什么头圆,还头扁呢。”
她心里这么想着,礼节上却不得不做足了,“大姐,梅殊恰巧有点事要回去处理……”
“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王爷一直等到二十多岁才娶妻吗?说起来,你们长得真像,实在是太像了……”大姑奶奶司徒玲突然凑到柳梅殊的耳边说道。
“什么?”听到这句话柳梅殊心里一惊。
“弟妹,前日那祖母绿的碧玉簪可是极好的东西,我呢,最喜欢碧玉,瞧瞧,今日我便戴上了。”司徒玲扭着腰笑道。
柳梅殊也跟着笑道,“大姐若是喜欢,梅殊命丫鬟们挑几件好的给大姐送来可好?”
司徒玲听到这句话之后笑得花枝乱颤的,她的年纪接近三十岁,身体有些发福了,这么一笑,脸上的肥肉都挤成了褶子。
“弟妹还是跟我去北苑瞧瞧吧,北苑可还有个了不得的地方呢。”司徒玲拿着帕子捂着嘴笑道。
“不得了的地方?”柳梅殊愣了愣,随即笑道,“如此也好。”
司徒玲笑着点点头,亲切地挽住柳梅殊的手向北苑走去。
柳梅殊从来没有来过北苑,因为这边实在有些偏僻,又是司徒墨的姨娘们住的地方。这个王府规矩森严,姨娘们住的地方聚集在一块,没有主子的命令不能擅自离开,更不能随意登堂入室。柳梅殊也没心情来这里瞎搅合。
跟着司徒玲来到北苑的敬华轩,刚刚迈进院子的时候便看到一个明眸皓齿的小丫头正坐在秋千上荡秋千。
她穿着鹅黄色的棉衣,身子娇俏玲珑,梳着简单的少女发髻,只攒了一只普通的朱钗,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细汗,未施粉黛的脸颊显得更加诱人。
“她……”
柳梅殊在看到那个女子第一眼的时候便被惊呆了,眼前这个女人的样貌,和她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除了额角的那朵梅花不同之外,那个女人的双眼要更妩媚一些,身子也更娇俏了一些。她就那么坐在秋千上,带着温暖的气息,似乎周围也染上了温暖的气息。
柳梅殊还在发愣期间,那女子便从秋千上跳了下来,蹦蹦跳跳地来到司徒玲面前,撒娇似的说道,“嫂嫂,一大早不见人影,可是不要柔儿了?”
“柔儿这么乖,嫂嫂怎么舍得不要你呢?”司徒玲拍着她的头笑着对柳梅殊说道,“柔儿来,这是安阳王妃,快快行礼。”
“安阳王妃吗?”叫柔儿的女子闪着一双明亮如水的大眼睛看着柳梅殊半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林婉柔参见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万安。”
“林婉柔?”柳梅殊看了看眼前这个女孩,她的眼睛很亮,水灵灵的,仿佛一笑便能挤出水来,她的皮肤很白皙,几乎看不到任何瑕疵,她的身子很娇弱,仿佛弱不禁风。奇怪的是,她笑的时候,仿佛有一朵小太阳在周围升起,照耀的周围都暖烘烘的。
“王妃娘娘?”林婉柔见柳梅殊在愣神,咯咯笑了两声,“王妃娘娘在想什么?”她跑到柳梅殊的面前,撒娇似的说道,“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这边的丫鬟多是暗地里说柔儿长得像王妃娘娘,今日一见,果然有七八分相似呢。”
柳梅殊笑了笑,将手腕上的玛瑙手镯褪下来塞到林婉柔的手里,“是呢,刚才本妃还在讶异,柔儿的长相与本妃有七八分相似,怕不是本妃失散多年的妹妹吧?”
“王妃娘娘也曾经有过妹妹吗?”林婉柔瞪着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一脸天真地问道。
“瞧你,竟当真了。戏文上不都这样说的么,失散的姐妹经过多年之后再相聚,咱们这情景,倒像极了戏文上的桥段。况且,纵使不是亲姐妹,咱们一见如故,竟比亲姐妹还亲上一两分,这也算是咱俩的缘化。”柳梅殊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