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甘心?”另一个人只能看到背影,她的声音很淡,很轻,仿佛说什么话都经过深思熟虑了一般,沉稳而平淡,“那日原本是我们小瞧了她,才留下那么多的破绽。本以为她没有翻盘机会的,却没想到她竟然置之死地而后生,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那日,她本就该死的。我不过激怒了她,她竟然真的要将我推下水去,若不是我水性好,怕是真的要葬命于此吧。”水姨娘冷冷地说道。
“那日,竟然真是她动的手。”那个沉稳的声音微微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可是碰到你了?”
“自然没有。”水姨娘嗤笑一声,“像那种草包,怎么能碰到我?我是自己跳下去的。一来,我这些天假装怀孕的事情就推到了柳梅殊身上。二来,王爷就会怜惜我些……”
“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个一向沉稳的女人突然叫了一声,手上被针扎了一下,鲜血落在雪白的绢子上,映出一大片血红的痕迹。
“你竟然爱上了他。”
半响,那个声音幽幽地叹了口气,“在进王府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千万不要对他动情。千万不能对他动情,你终究还是没有听我的话。”
水姨娘咬了咬牙,双手摆弄着一只玉簪,脸上有些阴沉,“不要告诉那个人,求求你,不要告诉那个人。”
“我曾经告诉过你,一旦动了真感情,就是你的死期。”那个沉稳的声音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放心,我不会告诉他。”
她略带清淡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些无可奈何的情绪,说完这话之后便低下头继续刺绣,在那鲜血染红的地方绣上了一朵鲜红鲜红的梅花,百花争艳图也变得妖娆起来。
“喵……喵……”
那雪白的猫在屋顶上叫了两声。
“白雪,你怎么来了?”水姨娘听到猫的叫声之后,慌忙打开屋门,那只雪白的猫从屋顶上飞下来,向着一个院落奔去。
“告辞了,我会尽量小心些。”水姨娘说完这句话,看了看仍旧低头绣花的女子,咬了咬嘴唇,向着白猫离去的方向追去。
“哎。何必呢?”过了许久,那个一直低着头绣花的女人突然抬起头,有些惋惜地看着水姨娘走远的方向,“爱上司徒墨,你的死期就到了。即便是那个人不知道,你也已经活不长了。那个人,绝对比你想象的要厉害很多。”
她说完这句话,依旧低着头继续绣花,手上被刺中了两三次,鲜血流在绢子上,像是一朵朵红梅花,在百花丛中衬托着,极端不协调。
“或许,让你来这里真的是一种错误呢。”她说完这句话,将那花绷子收起来,拿起水姨娘把玩的玉簪子,向着门外走去。
柳梅殊休息了半晌,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因为阴天的缘故,眼睛也不怎么舒服。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的模样。
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要多一些。柳梅殊从床上坐起来,接过绿珠递过来的衣服穿上,“这天越发冷了,这天阴沉沉的,竟又像是要下雪呢。”
柳梅殊打了个哈欠说道。
“可不是。”绿珠和香雪浅笑,“今年的天气也着实怪异,五天一场大雪,三天一场小雪,倒真是罕见呢。”
“说的也是。”柳梅殊吃了一些点心,看着玲珑和新月在外面说着什么,不由得笑道,“新月的身子还没好,一定要仔细调养着,别让她干重活。”
“王妃也真是偏心。”香雪嘟起嘴,“明明人家也是受过伤的,偏偏王妃只念叨着新月,却忘了香雪。”
“好,好,你也是,仔细养着,重活累活都让玲珑和绿珠来干。”柳梅殊笑着指了指香雪的头,“你个小丫头片子,这才短短几日,竟学会争风吃醋了。”
香雪嘿嘿笑了两声,绿珠为柳梅殊打来热水,香雪则在一旁为她挽发。
“王妃娘娘。”玲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玲珑?”柳梅殊转过头,看着玲珑正和王瑞家的站在一起,不由得有些诧异,挽月阁的禁足刚刚结束,王瑞家的就赶了过来,她的消息倒挺灵通。
“奴婢叩见王妃,王妃娘娘万安。”王瑞家的见柳梅殊没有受伤,脸色也有些红润,不由得放下心来,“启禀王妃娘娘,王爷请您去益寿园一趟。”
“恩?”柳梅殊一凛,在益寿园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想到那具女尸,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是这样的。”王瑞家的说道,“老太妃这几日身子好些了,今日又逢大姑奶奶和二王爷回府,老太妃一高兴,便在益寿园摆了家宴。王爷和二王爷、大姑奶奶已经到了益寿园,王妃也快些过去吧?”
“是这样。”柳梅殊哀叹了一声,对王瑞家的道了谢,令香雪挽了一个看起来隆重些的坠马髻,插上一只价值连城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用一只碧玉簪牢牢固定住,在鬓角插上一朵红梅花,巧妙地掩盖住额角的梅花胎记。她用从来没用过的口红纸沾了沾嘴唇,擦上上好的修容粉,用眉笔画了画眉毛,轻点一点胭脂在双颊上晕染开来。
绿珠拿来一件散花烟罗衫,套上一件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下半身穿了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外面披了一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带着一顶狐狸毛的小帽,打扮的极为庄重得体。
“王妃,您穿这身衣裳简直就是美极了。”香雪为柳梅殊穿完最后一件衣服的时候,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娘娘,天女下凡,天女……”
绿珠敲了敲香雪的头,笑道,“小蹄子,嘟囔什么呢?快给王妃拿手炉来。”
柳梅殊在模糊的铜镜中看到自己,虽然还是原本的面貌,但很明显这个身躯很瘦削,又高挑,穿上这样的衣服的确很显气质。
“好了,咱们快些走吧,迟了可就不好了。”柳梅殊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指着香雪说道,“香雪丫头和新月在家里好好休息养伤,绿萍和玲珑随我一起去。”
“王妃……”香雪见柳梅殊要抛下她,当即着急了起来。
“你身子还未好,外面天又冷,就安心和新月待在家里。”柳梅殊不由香雪再说下去,整顿妥当了,令绿珠拿了些礼物走向益寿园。
三个人走到益寿园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益寿园里的灯早早被点亮了,门口挂着两个鲜红的大灯笼,在冷风中不断摇摆着,发出微弱的光芒。
“王妃娘娘来了,快快请进,太妃娘娘、王爷、二王爷、大姑奶奶可是在屋里等着呢。”站在门口的是常安,看到柳梅殊到来长长松了一口气。
“有劳常管家了。”柳梅殊对着常安点点头,和绿珠、玲珑走进益寿园。在靠近二门外的地方,老太妃身边的大丫鬟秋菊已经在等着了。
“王妃娘娘来了。”秋菊对着柳梅殊行了礼,笑着说道,“今日是家宴,老太妃极为高兴,原本就是家里人聚聚,老太妃特意嘱咐着奴婢在这里迎着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快请吧。”
柳梅殊冲着秋菊点点头,令绿珠和玲珑两个人在二门外的屋子里等着,跟着秋菊往老太妃屋子里走去。
这次并没进老太妃的屋子,而是进了益寿园里的正厅。等到柳梅殊和秋菊到的时候,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丫鬟打着帘子,笑着行礼道,“老太妃刚才还念叨呢,可巧王妃就来了。王妃快快请进。”
柳梅殊点了点头,迎着一股暖暖的风,走向灯火辉煌的正厅里面。
这个正厅,正是柳梅殊第一次受审讯的地方。只是没了那个叫百合的丫鬟的血腥味,充斥着的是香风阵阵。
柳梅殊踏进那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老太妃坐在正位上,两边分别放着一排椅子,椅子上用上好的虎皮覆盖着,上面垫了一些攒花如意坐垫。
司徒墨正坐在老太妃的左手边,往下一个位置是空着的。对面坐着一个身穿蝙蝠如意绛紫华服的年轻人,下一个位置上坐着一个年纪接近三十岁,穿金戴银,看起来有些刻薄的女人。
柳梅殊见司徒墨对着她点了点头,她连忙笑了笑,走到正中央的位置,对着老太妃跪下说道,“儿媳拜见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安康。”
“起来吧。”老太妃神情淡淡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这边是你大姐,你二弟。”她指着那两个人说道。
“早先听闻大姐和二弟到来,因身体抱恙未能迎接,还望多多赎罪。大姐和二弟一路风尘,辛苦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柳梅殊对着那所谓的大姐和二弟简单地行礼,送上准备好的礼物。
司徒墨眼睛闪了闪,见大姐和二弟并没有什么反应,脸上黑了黑,他刚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一个极为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好,好美啊。”二王爷司徒庆愣愣地开口道,一双长期沉迷于酒色的小眼睛看向柳梅殊的时候尽是****。
“二弟。”司徒墨沉声呵斥道。
“抱歉。”司徒庆拿出折扇扇了扇,装出文人雅士的模样,“小弟一向流连风月场所,见过美女无数,但像嫂嫂这样美的却是寥寥无几。小弟一时忍不住才惊叹一句,还望大哥恕罪。”
听到这句话,柳梅殊的眼睛黑了黑,这个男人,语言也太过轻浮了些。竟然将她与风月场所的风尘女子相比,这句话像是将臭烘烘的屎盆扣在了司徒墨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