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柳梅殊的一切,一一在脑海之中闪过。
司徒墨捂住胸口,泪水肆虐。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失去了,他知道自己有多么爱她。
原本,他以为自己眷恋她,只是因为她与母亲有着极为相似的容颜。
原本,他以为只是将她牵绊在身边,这已经足够了。
原本,他以为他害怕柳梅殊离去,只是如同年幼时害怕母亲一去不返……
原本,他以为……
他,早已经爱上了她。
与母亲的容颜无关,与母亲的眷恋无关。
他只是单纯地爱上了柳梅殊,爱上了那个人而已。
无论她是丑,是老,亦或者颠覆了性别,都无所谓。即便是她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即便是她变成了丑八怪,即便是,她变得不是她,他也会义无反顾的爱上她。
他只是爱上了那个人啊。
司徒墨跪在地上,狠狠地敲打着自己的胸口。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到现在才明白。
他早已经爱上了柳梅殊,而不是因为她与母亲有着相似的容颜。
为什么……
为什么他到现在才明白,真正爱上一个人,是有多么的肝肠寸断?
为什么……
为什么他现在才明白以前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为什么他现在才知道失去一个人有多么痛苦?
为什么,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就是真正的爱情!
他,还没有来得及和她好好享受一番。
那个孩子没了,没关系,他们还可以有很多很多小孩。
柳梅殊不原谅他,也没关系,他可以等。
等到天荒地老,他也会一直等下去,等到她原谅他为止。
柳梅殊中了那种毒,没关系。
他可以倾尽安阳王府所有的钱财为她寻找解药。
即便是她再也不能怀孕,也没关系。爱情中,只要两个人心心相印,这就已经够了。
但是……
柳梅殊……
司徒墨跪在挽月阁遗址的前面,柳梅殊的音容笑貌从眼前闪过,他捂住胸口,狠狠地吐出一口鲜血。
千万恨。
恨极在天涯。
山月不知心底事。
雨滴空落眼前花。
一场雨,淅淅沥沥地降落。点点滴滴,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屋顶上的瓦片,像是谁家的白衣少年,在春雨淅沥的夜晚吹奏玉笛,空气里全是凄凉的音色。
原本夕阳绯红的晴天,不知道触动了谁的眼泪,只是在转瞬之间,那雨突如其来,从黄昏到深夜,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没了。
那雨水中的呜咽和嘶吼,像是从心底传来的一般,一声声,痛彻心扉。深夜中,似乎有着某个人的哭泣和大红呼喊。
柳梅殊在床上躺着,辗转反侧。
蜡烛一闪一闪的,跳跃着的光芒,在这雨天里,稍微增添些温暖的痕迹。
过往的一切像是放电影一般,一一从脑海中闪过,痛苦的,高兴的,愤怒的表情,一个一个出现在脑海之中。
司徒墨,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得到了她死亡的消息了吧。真不知道,当他得知她死亡的消息时,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第一次屈意承欢时,她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个强迫她做那种事的男人,她一辈子都不能原谅。那种粗暴的,根本没有爱情可言的承欢,对她而言,不过是一种耻辱。
但是,随着一件又一件事情的发生,愤怒和无奈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依赖,就在她不经意的瞬间里,她的对司徒墨的感情,一点点逐渐变质。
方侧妃,水姨娘,林婉柔,司徒庆,司徒玲……
与司徒墨有关的所有人都在脑海中闪过,杂乱无章,头疼欲裂。
柳梅殊用双手狠狠地按了按太阳穴,尽量那些不愉快的过往抛之脑后。
飞云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柳梅殊咬牙切齿却愁眉苦脸的模样。
“姑娘?你睡了吗?”飞云站在门口,看着柳梅殊娇俏的身影,心里微微有些苦涩。
景大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带回来一个身体虚弱,却自有一番风情的女人。而且,他对这个女人爱护有加。
这个女人看景大人的目光虽然有些淡然,但是景大人一向不喜欢女人亲近,她也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更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但是……
这是景大人第一次将女人带回来,这个女人,很有可能会成为景大人的夫人吧。飞云微微有些心痛。
她为了景大人甘愿成为下人,伺候在景大人身边,但是景大人似乎根本就没看到她的存在,更没注意到她的心。
飞云咬了咬嘴唇,走到柳梅殊身边,强颜欢笑,“姑娘可是还没睡着?是不是这烛光太亮了?奴婢去吹灭几根吧。”
“不用。”柳梅殊睁开眼睛,看着飞云明朗娇俏的模样,眉眼间带着一丝倔强,明眸皓齿的,竟有些香雪的模样。
看到飞云的模样,柳梅殊不由得一愣。
挽月阁被烧成了灰烬,所幸香雪、绿珠、新月几个丫头没事。
只是,没有了她这个王妃娘娘撑腰,香雪和绿珠两个陪嫁丫鬟的日子,肯定会不好过吧。
这次的事件,方侧妃肯定搀和了一脚,按照方侧妃那种小鸡肚肠的性子,指不定怎么虐待香雪和绿珠。
尤其是新月。
新月是她硬生生从方侧妃的手里抢过来的,如今再次落在方侧妃的手里,怕是凶多吉少吧。
柳梅殊想到这里,不仅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在了,新月和绿珠、香雪几个丫头,或者配了人,或者直接卖给人牙子。若是运气不好,怕是这一生也见不了了吧。
“姑娘,你怎么了?”飞云看到柳梅殊眼中流露出来的愁绪,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飞云,你叫飞云是吗?”柳梅殊轻轻地笑了笑,挽着飞云的手,“只是觉得你的模样与我妹妹的模样有些相似,想起我那妹子现在不知如何了,一时悲从中来,便入了神了。姑娘莫怪……”
“是这样。”飞云也笑了笑,指着桌子上的燕窝粥说道,“这是景大人特意嘱咐人为姑娘做的,姑娘趁热吃一些吧。”
柳梅殊并不饿,简单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她神情懒懒的,歪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腹诽着明日东方洛的圣旨,想着明日便能成为玫妃娘娘,进入皇宫,和皇上的那些妃嫔们演对手戏,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也太狗血了。
原本这些只是从电视剧或者电影里面看过,如今深陷其中不说,竟在转瞬之间成为了那个不着调皇帝的妃子。虽然是假装的。
人生,果然是一场戏。
“飞云,早些睡吧。”柳梅殊闭着眼睛,看着欲言又止的飞云,轻轻一笑,想起景阳带着她见到飞云的时候,飞云那张羞的通红脸,带着明显敌意的眼睛,便明白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飞云,怕是把她当成了景阳的女人。
说起来,景阳也蛮帅的。只是不喜欢说话,模样有些深沉,眉眼间总带着一丝阴郁,看起来有些怪怪的。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明日一早,可要好好帮我打扮一番,皇上可是要亲自来迎接我进宫呢。”柳梅殊装成害羞的模样,将脸藏在被子里。
“皇上?亲自?接姑娘你?”飞云一愣,先是不敢相信,慢慢地变成狂喜。
“姑娘,你好好休息,飞云就在外间里,有什么事叫飞云一声就可以了。”飞云强压制住狂喜的心情,快速地从里间退出去。
“呵呵,真是个坦诚的姑娘。”柳梅殊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微微一笑,闭上眼睛,尽量让神经放松。
窗外的雨依然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打窗棂,一下一下,带着深沉的节奏。
“少年听雨阁楼上,红烛昏落账。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柳梅殊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声,突然想起了蒋捷的这首《虞美人》,想着身上那似有还无的疼痛,脸上、身上已经退下去的梅花痕迹,不由得苦笑一声。
中了名叫虞美人的毒药,又在这下雨天里想起那首名词《虞美人》,此情此景,着实巧合的有些可笑。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柳梅殊轻叹了一口气,拉过杯子,闭上眼睛,关闭大脑所有的阀门。
夜阑珊,春雨依然淅淅沥沥。
入夜,深寒。
已经接近初夏,天依然有些寒冷。
原本很好的天气里,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洗刷了挽月阁中的一切,连同最后的,那一点融入到花草中的黑色痕迹都消失匿迹。
冷夜站在雨中,虽然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依然打湿了他的全身。
司徒墨依然跪在地上,双眼赤红,两个拳头狠狠地攥在一起。
他维持着这个姿态已经接近四个时辰,一动不动,不吃不喝。时而狂笑,时而大哭,时而低声啜泣,时而窃窃私语。
雨水淅淅沥沥,冲刷这关于挽月阁的故事,关于那个如同梅花一般淡然的女子的故事。记忆中,心扉里,也淅淅沥沥,下着伤心冰冷的雨。
失去,是生命难以承受之痛。
冷夜一直站在雨中,看着司徒墨伤心欲绝的模样,轻叹,纵使他再想守护那个名字叫做阿殊的女子,也不如眼前这个男人痴情的万分之一。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死生相许。
只有痛彻心扉,才会如此状若疯癫吧。
冷夜苦笑着,一阵风吹过,湿透的全身冰冷刺骨。
一把伞出现在头顶,隔断了雨水淋漓的世界。
冷夜抬起头,看到一脸哀伤的江樱。
“你,怎么来了?”冷夜看到江樱出现,微微皱了皱眉头,“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应该好好休息的。”
“夜……”江樱看着司徒墨状若疯癫的模样。
“如果,我是说,如果,某一天,我也消失了,不见了,死去了,你会不会,会不会也像王爷这般,这般悲痛欲绝?”江樱的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泪水散落在脸上,看不出是泪水还是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