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带你妈妈一起去。”他答得顺畅,我翻白眼。
“你到底是不是去办正事?干吗弄得跟家庭旅行团一样?再说我妈跟你又不熟,这么突然,你会把她吓死。”
“姐姐,讨你开心真的很难。”他故作委屈地看着我,我斜眼觑他,忍不住笑了。
到了机场已经接近中午,相识这么久,他有时搭飞机离开我也会送到机场,但是每次都在登机口前告别,其实大多不过分开几日,但是分开的时候都会依依不舍。
楚承性格温柔,喜欢两个人欢欢喜喜在一起,平时看电影都不会选择悲情片,口头禅是“看了影响心情”,经常进了登机口又打电话给我,说看到我转头离开,心里就会不好受。这是我们第一次共同搭乘飞机,挨在一起验票,挨在一起登机,两个人心里都是十分欢喜,排队候机的时候笑眯眯的。等上了飞机,一切安排妥当坐下,困倦又起,我不由打了一个呵欠。
“还是很困吗?”他打开空姐送过来的毯子,挺起肩膀:“来,世上独一无二的顶级舒适枕头,留白专享。”
我笑,故意在他的肩头磨蹭:“硬邦邦的,哪里舒适?”
他瞪我,突然亲下来,“再说一遍试试看?”
我脸红,不好意思地看左右。身边的人都露出了然的微笑转过脸去。在别人眼里,我们一定是一对热恋中的普通情侣吧?这样幸福,真是奢侈,我把脸埋进他的肩窝,一切温暖而安稳,飞机平稳地离地而起。最幸福的是,我们在一起。这么想着,我终于睡着了。
首都机场永远熙熙攘攘,满是嘈杂,我在下机后打电话回家,楚承抢着与茉莉说话,两个人笑嘻嘻地说了很久,他聊得投入,出租车停在我们面前都没动弹,倒让我哭笑不得。
我们终于上了出租车,北京的司机一口流畅的京片子,一路拿我们两个打趣。
“两位是打哪儿来的呀?”
“您猜呢?”楚承学着人家绕舌头,当场把别人笑倒。
“南方人吧?一看就知道啦,国庆节来看升国旗是不是?”
“也是也不是。”他心情极好,跟着一问一答也不嫌烦。车子驶上高速,刺眼的阳光从车窗外射进来,我举手遮挡,他伸手将我揽过去与他紧紧靠在一起:“留白,我这里不晒,你再睡好了。”
“我知道了,你们小两口是来度蜜月的,瞧这甜蜜的,这下猜对了吧?”司机从反光镜里看过来,呵呵笑。
我闭上眼睛不作声,大叔,这世界上的事情如果只是用眼睛看就能都明白,那早就盛世太平天下大同了。
楚承开始与他聊北京的房地产,车窗外的风景单调,沿路众多正在修建中的工程,这个城市满是尘土,突然著名的鸟巢一晃而过,我不由直起身子遥遥注目。
“噢,您说的那个公司啊,可有名。瞧瞧这鸟巢,旁边的地儿都是他们圈下的,还有条路是用那公司的名儿建的呢。您也搞房地产?小哥,看你的样子就不是个凡品,我又没猜错吧?”
拜托!我咬牙忍得辛苦。大叔,您很聒噪,做您的客人都挺不容易的,我也没猜错吧?
司机先生的喋喋不休让路途变得遥远,好不容易熬到酒店,我迅速地推门下车舒展身子。门童上前接过我们的行李。酒店大堂富丽堂皇,一路都有服务生对我们点头致意。
办完手续进房间,我低头打开箱子整理行李,楚承反身关门,顺手将门锁扣上。
我继续,灰色的绒织地毯,厚而柔软,脚踩在上面如同踩在云端,没有人说话,一片宁静中他的衬衫落在我面前,灰绿色,淡淡的香。
我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起,硬是憋住劲才没有把头抬起来:“干吗?要我帮你烫衬衫?还没有洗过,不要玩。”
耳边传来深呼吸的声音,身子被腾空抱起来,楚承的眼睛睁圆,亮得惊人:“姐姐,没有玩,你摸摸,我有多烫,我要你,就现在。”
我的心情愉悦到极点,突发的激烈而动荡的热情让我忍不住低头主动亲吻他,他呻吟一声,带着我往床上倒去,在我身下闭着眼睛低低哀求:“姐姐,别折磨我,跟你在一起,我腿都软了。”
我支起身子,盘好的头发散落下来,两个人都气息吁吁,身体酥软,我的声音也跟着变调,哑哑的:“坏小子,你这个坏小子。”
他双手不安分地伸进我的衣服,摸索着想解开我的搭扣,眼神迷离,气息沉重,可惜我今天穿的恰巧是前扣,他挫败,开始不耐地拉扯:“帮帮我,脱了吧,我要看你。”
我笑,这时候的楚承就像撒娇的小孩,爱和母性本能交织,身体的渴望让我矜持飞到九霄云外,我伸手替他解开自己的前扣,雪白的床单,汗水让他身上的香变得甜腻,我们在一片凌乱的衣物中畅快淋漓地开始了在北京的第一天。
做爱是世上最耗费体力的事情之一,更何况做完之后洗澡,他在水池里又要了我一次,真正是筋疲力尽。我们两个懒懒地倒在床上,看着窗外阳光渐渐暗淡,但是谁都不想动弹。
“你不饿吗?”我伸手推他,他的脸还在我的胸前,姿势暧昧,声音更加是:“饿,可是没力了,留白,我现在是真的腿软,等下还是要喝参汤,补一补。”
没正经!我正要起身自力更生去觅食,突然门铃响起,一把礼貌的声音传来:“请问,楚承先生在不在?”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他翻身下床:“我在,稍等。”又回头示意我躺回去,这才穿上衣服走出房间去开门。
我隔着合上的卧室门听着进门处传来的对话声。
“是楚先生吗?”
“是我。”
“周先生的助理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您还有什么吩咐或者需要,我们立刻去办。”
“没有了,噢,对了,替我送一些吃的上来,这里有没有潮汕的厨师?要人参竹荪鸡汤,其他你们看着办吧。”
我在房里安静听他们的对答,但这最后一句话却听得我脸颊绯红。这个男人太直线了,别人一定觉得莫名其妙。
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然后楚承推门进来:“留白,我要去见一个人,你在这里休息,吃点东西。”
“你要去见他了?”我对那位“周先生”好奇起来。
“不,他还没到北京,我先和他的助理谈一下。”
我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他还没来?”
楚承笑:“他是真的忙,不是摆架子。放心吧,我与他认识很久了,也与他合作过,如果没有他,我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出售公司。”
“听上去很复杂。”
“没关系留白。很快你就会见到他的。”
我摇头:“我也要见?这样重大的事情我还是不要参与了。”
自知之明,自知之明,这个世界上最要紧的是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最好少沾边。
“周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你们认识。”他低下头亲吻我的额头,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关门声轻悄,天已经全黑了,我翻了个身,想要再打个电话回家,正要起身却突然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
我抓着床单赤足跑到桌边翻包,手机屏幕在黑暗中闪着光,肖的名字好像一个魔咒,刺得我眼睛一痛。
我的第一反应是按掉这个电话,但是突如其来的异样感觉让我迟疑,我举着手机沉默了半晌,铃声锲而不舍,迫着握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留白?”肖的声音传来,“不出声也没用,我知道是你。”
“什么事?有话就说。”
跟这个男人讲话要言简意赅,从第一次认识他我就抱定这一原则,否则他会带着你把话题绕到九霄云外去。
“楚承呢?”他这次竟然直奔主题,我一时呆住。
“和你在一起吗?你们到了北京了?留白,不要发呆,回神了。”
电话变得烫手,我突然有把它扔掉的欲望。
电话那头的男人太可怕了,竟然对我们的行踪一清二楚,更可怕的是,这样远距离的通话,他居然对我的反应有如亲见。
“留白,你只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就行了。相信我,这很重要。”
他语气认真,我忐忑不安,左思右想之后终于低低应声:“是。”
叹息声传来:“留白,你太厉害,有人为了你发疯的感觉如何?”
“什么意思?”我突然懊悔说了实话,刚才一瞬间的忐忑过去了,我冷下声音:“要是袁先生只是打算闲聊,我要挂电话了。”
“我也刚到北京,留白,楚承现在应该不在你身边,请与我见面,有些事我想电话里是说不清楚的。”
我突然浑身发冷,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好像窥伺在侧,房间里一片死静,我空闲的左手不由自主贴近并且环住自己的身体,刚才欢爱的气味尤在,但是这一刻我在床单下的皮肤,汗毛倒竖。
“留白,十分钟后我在酒店外等你,留白?”他突然低笑:“你在害怕吗?放心,我比任何人到得都要早,你不会有事的,就算天塌下来,只要有我在。”
“谁?你先告诉我还有谁要来?”
“快下来,真想看看你的脸,现在一定很漂亮吧。”
有病!我将手机重重合上,颓然坐倒在身后的床上。
被一张漫天大网紧紧缠绕的感觉突然降临,而我就是那条被网住的鱼,走投无路地垂死挣扎着。
我在十分钟之后走出酒店,门口喷泉两侧停满了好车,我立在大门前举目四望,一辆黑色的大车缓缓开过来,车窗落下,肖的脸露出来。
许久未见,又是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城市,之前对此人一直存在的陌生感突然淡去,他伸手过来打开车门:“留白,你不会又不认识我了吧?”
到了这个时候,一切已经容不得我犹豫,我一咬牙坐进他的车里,这车车膜全黑,隔音也好,车里没有音乐,车窗升起,窗外的灯火瞬间暗淡,顿时感觉与外界完全隔绝。
肖转动方向盘离开,也不告诉我要去哪里,其实这种情况真该让我惶恐,可是肖在起步前侧头望过来,目光柔和平静,奇迹般地让我惴惴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你要对我说些什么?”
“留白,这一周过得可好?楚家可是天翻地覆,连我都不得不做一次空中飞人,刚赶过去又直飞这里,你的魅力无远弗边啊。”
我沉默。
每次跟他讲话,十有九句都让我无言以对,这次也一样。
他把车绕过酒店停在后侧的花园里,熄火。
花园里寂静无人,受不了车厢里死一般的安静,我伸手将车窗按下一点,唧唧虫鸣声传进来,浓郁的花香慢慢渗入。
他侧过身子看着我,眉间微微皱起,然后又松开叹息:“到现在,也就是我能够理解楚承那个疯子。”
“他在做的事是不是很危险?”不想与他多折绕,我终于沉不住气,直接问出心底最担忧的问题。
“你可知道当年的我是怎么结婚的?”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一句话就扯出十万八千里。我心里明白他想我知道的事情终究会说出口,便也不再坚持追问,只等他说下去。
“我家在我祖父这一代就已经移民美国,所谓的家族规矩,到了我这一代其实也不是特别讲究,我从小有些叛逆,虽然也参与打理家族生意,但是对那些传统生意全不感兴趣,所以很早就开始独立投资。”
“所以你要结婚的时候就可以自由选择,没必要顾虑家里太多,是不是?”
他微微笑:“留白,不是每个男人都懂得欣赏太聪明的女人,可能这也是你的悲哀吧。不过幸运的是,我非常欣赏,简直爱死你这一点,每次跟你讲话,一点就透,无比轻松。”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明知道我已经心急得快爆炸。可是和这个人打交道多次,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恶劣个性,旁人越是着急他就越是开心,一问一答,不知道他还会扯出多少乱七八糟来,所以我虽然心急如焚,但仍是明智地闭紧嘴巴,用眼神示意他往下讲。
“虽然这么说,可是当时还是弄得一塌糊涂。我是长子,居然要娶个洋人,袁家从上到下都接受不了,我父亲在家族里面下不了台,直接与我断绝关系,把遗嘱都改了。我当时年轻,血气方刚,也不在乎这些,带着我前妻就去了德国,直到离婚之后才跟我父母重新见上面。离开的时候琳还是个小丫头,等我回家再见她,她都已经是个快要工作的大姑娘了,所以我对她总有些愧疚。”
我听到这里,不由在心里叹气。这个男人的过去真是疯狂。
“有很多事情,错过就是错过了,遗憾也没用。终究是骨肉血亲,血缘亲情是不会因为时间变淡的。”
他突然伸手过来,我一惊,他却只是将我耳边的头发掠上去。
“留白,是不是很奇怪?一个家庭中唯一没有血缘亲情的,只有丈夫和妻子。父母是没有选择的,孩子也是没有选择的,他们都是你的血亲,到头来,你以为可以放弃的一切,最终都回到原点。”
“所以我和楚承终究都会回到我们的原点,这就是你的意思,对吗?”咬牙咬到无力,我低声回答。
他看着我,眼神怜悯。
这个男人看我们两个,一定就像在看当年的自己。古人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明知是死路,我居然还在他的面前重蹈覆辙,他会怜悯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正事。”他突然转变语气:“楚承有没有告诉你他来北京干什么?”
“难道你会不知道吗?刚才你的车直接开到我们住的酒店,就我看来,你知道的一定比我多,说不定,你知道的要比楚承自己还要多。”我看着前方,语调讽刺。
他呵呵笑起来,摇着头:“我说不过你,留白。好吧,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答案,楚承的这笔投资,当初都是以他的个人名义单独进行的,据我估计,他父亲不会不知道,也就是存着私心,不想让自己几个兄弟知道会分一杯羹。这个公司没问题,这笔投资也没问题,问题就出在,现在他想要独自处理这笔钱,用它作赌注。”
我心里乱作一团,他知道,这个男人什么都知道。
我强撑起一个冷漠的表情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没有对你说吗?”他望着我,仿佛要从我的眼睛望到我的心里去:“我还以为他是什么都不会瞒你的。”
我别过头去,不愿与他对视。
“他父亲要的是掌控权,有我在,原本他就输不了,何必还要动用自己的老本?楚承这个赌打得没胜算,就算他真的能收购到足够的股份,也没人会对他心存感激,因为他所做的,对他的父亲来说就是背叛。”
“不用说了,这些事情,你就算对我解释,我也不懂。”
“的确,可是留白啊,现在你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人物,楚承为什么会这么做,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开始坐立不安,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楚承什么时候回房?如果他知道我与肖坐在这里谈论这些,他会有什么反应?
“楚家跟我们袁家完全不一样,他们世居潮州,家族庞大,就算这两年陆续移民海外,根基还是全都在国内,牢牢掌握在几个人的手里。楚承跟我也不一样,他就是家族的一部分,就算他现在开始想独立,没有三年五载也是办不到的,没有家族支持就更加不可能。这次他为了你铤而走险,他父亲简直狂怒,我前脚到这里,估计他家的人后脚也会来了。”
“那又如何?他们会怎么对我?用钱?用权?还是用美男计?”他说的话句句刺耳,再也受不了,我开口反驳。
“留白,我们这些潮州世家的祖上,都是怎么发家的,你不会一点耳闻都没有吧?至于楚家更是出了名的黑白通吃,老二和老四争得不可开交,老大的死到现在都是个谜团,你真要掺和进那样的家庭?”
我瞪视他,这句话已经跟威胁没什么两样,我该怎么办?尖叫逃走?还是向他求饶?
他看着我微笑:“吓到你了?别害怕,至少我在这里你就不用害怕。我想说的是,就算楚承这次赌成功了,最多我们袁家撤资,结婚这事到现在都不过是内定,八字没有一撇,琳也不吃亏。不过他父亲那一关,我看你是无论如何过不去的。为了保险起见,这段日子你还是跟我在一起吧。”
“跟你在一起?”我失笑:“说了半天,你就是要说这句话吗?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和楚承根本水火不容,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利用我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
“你放心,我不会算计他,也没那个必要,再过五年楚承可能还能与我斗一下,现在的他,如果我真的要算计,十个都不够。你们不是要见一个人吗?见了他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