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男人正是上次在滨南小城偷拍梅鸿远父女的狗仔,在那次造谣事件后,他所在的杂志社不仅被吊销了营业执照,而且没多久就破产倒闭了,他本人接下来的求职更是屡屡碰壁,一番打听下来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已上了业内黑名单,他的好哥们还悄悄透露“内情”,“你谁不好得罪,偏要去得罪梅氏集团。”
呵呵,当真是逼人太甚,连条活路都不给吗?
卡里的钱一天天减少,他也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一想到害自己如此落魄的罪魁祸首,他就恨得心肝脾肾肺都要炸开!
狗急了都会跳墙,何况人已经被逼到末路境地?梅鸿远目标太大,出入都有人护着,不好下手,于是他悄悄盯上了梅苒。
在医院门口蹲守了两天,摸清了她上下班的规律,终于决定在某个时间动手,之前连最糟糕的情况都想到了,偏偏没想到的是,人还没抢到,自己倒被弄进警察局来了。
一个半小时后,在逃的那位同伙也被抓捕回来了。
傅时谨的私人律师后脚也赶到,他已经事先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他的行为已经构成绑架罪,可按照具体情形,灰色地带的空间还很大……”
“十年?”傅时谨轻抚着怀里人的后背,轻轻地笑了一声,可他的笑声里是没有笑意的,只有寒意,夹杂着泼天似的愤怒,“不够。”
律师跟在他身边也差不多七年时间了,默契极佳,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稍微思索了一下说,“那我再去想想其他办法。”
傅时谨“嗯”了一声。
“我们可以回家了吗?”梅苒突然抬头,轻晃他的手。
“可以,”他牵着她站起来,“我带你回家。”
梅苒一个晚上都有些沉默,她想起了六年前的那场绑架案,相似的情景,相似的恐惧,她坐在沙发里十根手指互相绞着,印在地板上的影子又细又长。
傅时谨倒了一杯热水给她,梅苒怔怔地伸手去接却被他握住,他亲自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
喝了大半,梅苒干燥的唇也有了些血色,她忽然搂住他脖子,整个人靠过去,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到确认那熟悉的气息不是错觉,心底紧绷的弦才略微松了下来。
“抱我去洗澡。”
“好。”
男人将她的裤子脱下,看到膝盖上泛红的伤口,心口猛然一紧,眉头也皱成个“川”字,“你受伤了!?”
他这时才看见她手腕上,后颈背上的青紫,她皮肤白皙又柔嫩,平时动情处他都不敢太用力,可就是这么小心呵护着的人,竟然差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一想到这点,傅时谨胸口揪疼得无以复加。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没办法原谅自己!
“苒苒,对不起。”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曾经想过六年前他如果在她身边,那么她可能就不必吃那么多苦,可他如今就在她身边了,依然还是让她受了伤……
梅苒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自责,她扯出一个浅浅的笑,“我们都没办法预料到未来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你最后还是救了我啊。”
那会儿,她置身黑暗,他是她的世界里唯一的微光。
“疼不疼?”男人的声音涩涩的。
梅苒先是摇头,见他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心里后知后觉泛起一股委屈,“有点疼。”
其实因为裤子很厚,所以膝盖只是破了点皮而已,虽然看着一片泛红,但真的没有太疼。
只是很想让他多心疼心疼自己,而不是愧疚和自责。
“以后不会了。”他郑重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洗完澡后,傅时谨把她抱到床上,又出去找了医药箱,坐在床边托着她的腿放到自己腿上,先用棉签消过毒,然后再上药,他动作很轻,但梅苒是个不经疼的,不经意瑟缩一下,便看到他轻轻皱眉。
“我弄疼你了?”
“……没有。”
奇怪的是,上过药,又趴在他背上胡乱聊了好一会儿后,那份难以遣怀的郁闷与害怕好像也随之烟消云散了,似乎有这个男人在身边,这世上的一切风雨都不足为惧了。
他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只要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她就能安心入睡。
傅时谨眸色幽深地看着那双刚上过药的纤白的腿缠上了自己腰身,哑声问,“嗯?”
“你不心疼心疼我吗?”她睁着的那双眼睛,漂亮又无辜。
她一定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他眼中有多么的妩媚柔美,她无须主动诱惑,只需一个眼神,他便愿意缴械投降。
“你受伤了。”
梅苒半直着身子吻他的唇,“会影响吗?”
“不影响。”
床头灯缓缓亮起,灯光覆盖了床上的两人,将交叠在一起亲密如同一人的影子斜斜地拉长、放大,不一会儿后,橘色柔光也开始微微地颤动起来。
许久后,梅苒倦极睡去,男人凝视她恬静的睡颜许久,直到床头的手机震了一下,接着连续地震动起来。
是律师打来的。
挂断电话后,傅时谨看着繁星满天的夜空,眸底也浸透了寒夜的冷意,他又在阳台多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走了进去,站在床前等一身寒气散去,这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床上睡得正熟的人似乎感觉到他,习惯性地窝进他怀里,手也抱住他的腰,他的额头贴着她的,轻声说,“没事了,别害怕,嗯?”
她把他抱得更紧,他又找到她的手,十指相扣,她这才安静了下来,连呼吸都平缓许多。
第二天清晨,梅苒被生物钟准时叫醒,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坐在床边的男人,她疑惑地问,“你昨晚一直没睡?”
“早安。”他揉揉她的一头乱发,笑得很是宠溺。
她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一抬头薄唇就压在她手臂上,轻轻地吮,怜惜又温柔。
“先去洗漱,早餐也已经热好了……今天是周末,我们一起出去散散心。”
他一边说一边帮她穿好衣服。
“我们要在外面过夜吗?”梅苒吃着早餐,看到他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里,好奇地问。
傅时谨转过来,身上的灰色格子睡衣压出了褶皱,扣子没有系好,微微露着胸口,黑色短发也有些凌乱,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丝慵懒的味道,可却不会让人觉得不修边幅。
梅苒脑中忽然浮现四个字:宜室宜家。
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实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当年在法国幸而一见的清冷男人,他也会和这种温润居家的字眼相关。
傅时谨继续收拾着行李,她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一边吃面包一边问他,“我们要去哪里啊。”
他说了一个地点。
“那是什么地方?”梅苒又问。
他只是侧头看她一眼,“你会喜欢那里的。”
梅苒趴到他背上,“相信你的眼光!”
“要吃吗?”她把吃剩一半的菠萝面包递到他唇边。
他就着她刚刚咬过的位置吃了一口,“把牛奶喝了,准备一下我们就可以出门了。”
梅苒乖乖照做。
半个小时后,她坐在车里,突然想起什么,“昨天那件事,爸爸知道了吗?”
还没等他回答,梅苒从包里拿出手机,开了机后,看到上面来自“老梅”的未接来电至少有十几通,她就知道答案了。
“你告诉他的吗?”
梅苒记得父亲这时候应该在澳门,加上消息被封锁得很及时,他不可能这么快收到风声,那么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苒苒,”傅时谨视线不偏不倚地看前方,“爸爸有权利知道这件事,而且他迟早会知道。”
他语气停顿了一下,“可怎么处理,现在是我的事情了。”
他已经许诺把你交给我,那么以后所有和你有关的事,就是我的事。
冬日的温阳从男人那侧照过来,映得他的轮廓有些模糊,有一抹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跳跃,梅苒定定看着那处,心中仿佛也被那柔光涂抹得平和又安然。
看似无声处,已说过千言万语。
车子开上高架桥的时候,梅苒接到父亲的电话,“爸爸。”
“想想。”那边只说了这两个字,便陷进了深深的沉默中。
“爸爸,”梅苒声音柔柔的,细听之下还有一丝沙哑,“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妈妈了,她还跟我说了很多话。”
“说了什么?”
“她说您很难过,让我安慰安慰您。”
梅鸿远笑笑,“爸爸知道了。”
拥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女儿,何尝不是他的最大幸福?
父女俩又聊了大半小时才结束通话,梅苒轻轻呼出一口气,“我爸爸好像不怎么相信我的话,其实我真的梦见妈妈了。”
“我知道。”
“哎?”
他还知道她也梦见了那年的情景,梦里的她是那么脆弱,用力揪着他的睡衣,像漂泊于茫茫大海中的人突然找到一根浮木……他抱着她,一夜不曾合过眼。
夜深人静时分,傅时谨才惊觉阵阵后怕袭来,若当时不是听见保安的一声大喝,他估计就直接走进医院正门了,如果她真的被人带走了……他全身都凉了个透彻……没有办法想象这个如果。
“我说梦话了?”
这时刚好下了高架桥,傅时谨简单辨别了一下方位,将车子开向右侧一条被绿树覆盖看起来不太起眼的小路。
“说了。”男人轻咳一声,以手抵唇,“你抱着我一直喊‘妈妈’。”
一想到那个画面,梅苒就有些哭笑不得,“我没说别的什么吧?”
“没有了。”
“咦,”她又从窗外转过头来,“你没开导航?以前来过这里?”
如果没错的话,他们已经开了三个多小时,这个地方应该不属于A市范围了。
“来过一次。”
山路崎岖又泥泞,车子开得摇摇晃晃,傅时谨只能放慢速度,梅苒留意到前面草坪上停了好几辆车,不经意间扫了眼车牌,大都不是同个省市的。
难道是有什么重要活动?
梅苒正想着,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孩跑过来,用力朝两人挥了挥手,傅时谨停下车子,缓缓降下车窗。
那女孩捂着嘴巴“哇”地叫了一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重新看了一遍,想不到随便一拦就是个大帅哥,忍不住心花怒放了,“帅哥,你车上有矿泉水吗?”
随后,女孩身后又出现一个同她年纪相仿的男生,看起来应该是她的男朋友,“瞧你这花痴样,还不赶紧把口水擦擦!”
女孩用手肘捅了他一下,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自己长得寒碜,整个儿拉低我的审美水平,现在还不容易遇上个好看的,怎么!”她张牙咧嘴朝他一瞪,“还不许我看了?”
男生应该平时就被她损惯了,有些气短地说,“你看啊,再看人家也不是你男朋友啊!”
作为“导火线”,傅时谨脸上的表情依然清清淡淡的,几乎可以说是冷眼旁观,反倒是梅苒侧头听他们吵架,越听越觉得有趣。
“我们好像没有吵过架?”
“怎么?”
梅苒捂嘴笑,“什么时候我们也吵一场吧。”
还是第一次听说想主动吵架的,傅时谨揉揉眉心,唇边露出无奈又纵容的笑意,“依你。”
“你这么好说话,这样我们怎么吵得起来?”
女孩占了上风,满意地在男朋友肩上拍了一下,看着车里男人英俊的侧脸,似乎终于想起正事,她弯下腰,目光一瞥,落到梅苒身上,嘴巴张了好一会儿也没合上。
啊,原来帅哥已经有女朋友了。
她敲敲车窗,“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有水吗?”
“有。”梅苒从置物箱里拿出两瓶水递过去。
女孩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她怔怔地看着瓶身上的标签,手里捏着的十块钱愣是没敢给出去,只得鞠躬又道了一次谢。
又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子终于在一户人家的门前停下来,傅时谨下车绕到车后,从后备箱里将好几袋礼品拿出来。
梅苒还不知道他已经事先准备好了这些东西,心中暗暗思忖,或许这并不是一次简单的外出“散心”而已。
屋里已经有人听到动静走出来,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圆乎乎的脑袋先露了出来,他眨着黑色大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傅时谨和梅苒,稚声稚气地问,“你们找谁呀?”
同一时间,里面也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顺顺,是谁来了?”
说着,那老人已经来到跟前,看到门外的两人,脸上的欣喜之色盖过了惊讶,“时谨来啦。这是你媳妇?”
她看了梅苒一眼,笑容慈爱,“来来来,快进来坐。”
眼前这个老人家一身朴素的衣服,头上包着橘色头巾,边角处隐隐露出几丝白发,笑起来皱纹很深,看这模样至少有八十岁了。
“这是姨婆的长姐。”
梅苒反应过来,跟着叫了一声,老人家不住地点头应着,“哎!好!好俊的闺女!”
“你说你们,人来了就好,还带这么些东西,实在是太见外了。”她又转过身去唤自己藏在自己身后的小孙子,“顺顺,快叫人。”
小男孩腼腆地探出小脑袋看了他们一眼,转身飞快地跑进了屋里。
“这孩子……怕生!”
屋内摆设简单,家具也不多,但胜在每个角落都几乎纤尘不染,看得出来平时被很周到细致地打理过。
“他们都在城里忙生意,现在家里只有我和顺顺两个人,”老太太笑着说,“一老一小做伴也是挺好的。”
“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好着呢!”老太太说,“就是人老了,总爱忘事。前几天听说你要带媳妇过来,我怕把这事忘了,就让顺顺每天早上起床都来房里给我提醒一遍。这两天外面来了好多车子,我每半个小时都要出来看看是不是你来了……”
前几天?梅苒心想,原来这次出来不是临时起意吗?他早就打算带她过来了?”
男人突然在桌下握住她的手,低声笑问,“想什么这么入神?”
他凑得有些近,引得对面的老太太也看过来,梅苒只是笑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十几分钟后,她有些坐不住了,本来在车上已经喝过不少热水,现在小腹涨涨的很难受,她扯扯他的袖口,小声地说,“我想上洗手间。”
傅时谨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自然记不清洗手间的方位,只能问老太太,她一听连忙站起来,“在外面呢,我带你去。”
梅苒连摆手,“不用麻烦您了,我自己可以去。”
上过洗手间,她在周围走了一圈,只觉得空气清新怡人,这时打开的院门外刚好有一辆车子经过,她看了一眼,竟然是某个电视台的新闻采访车,心里的疑惑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