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办法抽身了。”安悠毫不留情地挑破这一点,“当上摄政王,有权,你可以掌控局面;失权,你的任何一个兄弟都有可能成为刽子手。”
所谓骑虎难下,便是如此,聪明如宁王,怎么会让向往自由的自己走到这一步?
“对,从此再无宁四这个人。”他眼神复杂地望着她,“因此,我要你离开。”
夜深人影之时,外面传来湘湘的通报。
有客来访。
诸多不眠之夜后,难得龙简睡得那么熟,安悠几乎不愿叫醒他。只是湘湘在外面求见了好几次,说是陵王带人驾临,不见,可以么?
陵王那个自小就嬉皮笑脸的花花公子在这时来找兄长,有什么目的?对安悠来说,陵王意味着梦魇的开端,不是儿时被他欺负,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推了推身边的人,她压低声音唤:“龙简……”
龙简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安悠无奈,小心翼翼绕过他下榻,披上外衣到门口,“让十四爷在客厅等一下吧,王爷才刚刚休息没多久。”
“哎呀,自古温柔乡都是英雄冢,大难临头,四哥还有心情睡觉?”远远地,传来男人怪异不羁的笑声。
安悠再想回避来不及了,微侧过身,以袖遮颜,尽量避免正面照面,毕竟,与朝廷中人碰面的机会太多。
“王爷恕罪,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不便相见,先行回避。”
“别走啊,现在有湘湘丫头在,还有我身边的薛公公,怎么会是孤男寡女?”陵王围绕安悠转了一圈,“以前就问四哥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四嫂,现在有了佳人在怀么?怎么也不告诉兄弟一下!”
“十四爷是找宁王爷的,小女子告退。”安悠一听薛公公也来了,更是急着要走。那是她最不想见的人啊!
“这声音为何越听越耳熟?”陵王一挑眉,问身旁的薛公公,“你说是不是公公?”
薛公公欠身,没有说话,双眼却没有离开过安悠。
“好了,十四弟,你来我府中是要欺负女人家么?”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安悠佯装无措羞涩地缩进来人怀里。
龙简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发丝,“去休息,别着凉了。”
听出宁王在给她解围,安悠立刻掉头回房。
“四哥你又来这一套,每次都不让我看看她是什么样的国色天香,能让你金屋藏娇!”陵王不满地撇撇嘴。
“到时会有机会让你看的,等父皇病情稳定一些吧。”他拉陵王往花厅走。
“父皇病情稳定?唉呀,你不说还好,现在御医根本不让其他人接近父皇,谁都不清楚他老人家的病情……”陵王搔搔发丝,“四哥你身为父皇封的摄政王,去看看怎么样?”
“御医不让去看,肯定有他的安排,不必多虑。”当然不能让外人看,不得不承认,尚书府两个老狐狸,利用尚书职权,把消息封锁得很好,“到底这么晚有什么事?”
“织罗公主被人放了!”
“什么?”龙简眼前一黑。糟糕,公主被人放了,北夏会肆无忌惮地报复中土失信于和亲之事!
“偏偏六扇门的四个捕头戴罪潜逃,现在只有靠刑部去查,这一仗恐怕难消弭了。”陵王一勾龙简的肩,“四哥,中土多年没有仗打,加上皇上病体未愈,我看,让我亲自远征吧。”
两人的议论声慢慢变小,最后不见踪影。
安悠的前脚还没踏进卧房,后面站着的薛公公就开口了:“能让你以女装委身,宁王真是不简单啊。”
“这不关你的事。”她没回头,吩咐湘湘,“去给王爷准备夜宵。”
“是。”湘湘识趣儿地离开。
“早点这样子多美,为什么要穿男装呢?”薛公公走上前,想去拍她。
安悠闪开,冷冰冰道:“自重,公公。”
“公公”两个字格外加重。
薛公公拂袖一挥,长叹道:“要如何才能让你放下前仇?安悠啊……”
“我不会放下前仇。”安悠扭头瞪着他,“你可以去告发我,这样一箭双雕,不用担心我坏你的大事,也可以除掉宁王。”
薛公公单剑直入,“宫里是非太多,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
“苦心?处心积虑攀权附贵嘛。”她冷嘲热讽,“我承认杀不了你,可是要我放下前仇也绝对不可能。”
“要恨我也要留着命,你走吧,离开这里,离开宁王!”
安悠脑子闪过一道灵光,“你说什么?”
“跟着宁王,不会有好结果的。”薛公公从怀里取出一张密笺,递给他,“这东西好生保管,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包括宁王,等待三日后再看。”
“我不要。”她甩手想要丢开烫手山芋。
“扔了你会后悔的。”薛公公淡淡地说,“能不能救你自己还有宁王,都在密笺上,而且你若是提前看了,只会加速灾难的到来。”语罢,他也离开了。
安悠握着密笺,陷入沉思。
等到龙简再回来休息,已是天快放亮。两人背对着背,半晌,龙简开口道:“安悠,三日后我会启程,带兵驻扎到山海关。”
安悠肩头一颤。
“到时,你要走要留,便是最后机会。”
“为什么带兵驻扎的人不是陵王,而是你?”她吸了一口气,问出疑惑。
“十四弟年轻气盛,真的与北夏人短兵相接,不会沾光。”
“又是十四弟,又是母妃,你有没有想过……”未出口的“你”让安悠咽了回去,她不该多话,很多事,男人一旦下了决定,女人便无法改变,硬要扭转只会落得一身腥臭,何苦!
他从后揽住她的腰,面颊抵在她后背上,轻叹道:“要是老天有眼,或许我们——”
或许,真的可以期许么?
安悠的手慢慢覆上腰间的大掌,闭上了眼。
宁王挂帅出征,带走了伏刀,将侍剑留在安悠身边。
事实上安悠看得出侍剑不愿意,可是又不能违背主子的交代,终日守候在她身边,也是闷闷不乐。
当然,安悠不可能丢开一切远走天涯,手里那封密笺,沉甸甸,始终火燎着心。
等到第三天,龙简大队人马出发,安悠当即拆封,不看还好,这一看,险些追出城去。不是侍剑和湘湘拦阻,她的人早在京城之外。
侍剑没有看那封密笺,自然不知具体情况,“安姑娘,到底是什么事?”
“现在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了。”安悠坐下来,闭上眼沉着地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侍剑你现在等我修书一封,然后乔装打扮混出京,把信给王爷。”
“属下不能离开姑娘身边。”侍剑摆摆手,“王爷要是知道,非活剥了属下的皮。”
“现在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安悠一脸肃然,“你家王爷那条命重要,还是姑娘我的命重要,你心里很清楚,不是么?”
安悠说得如此直接,倒让侍剑尴尬了。客观说,安悠是个不错的人,除了对王爷很凶很不好之外,对府里的下人都很温和……话说回来,对王爷不好,又怎么会关心王爷安危?
“属下离开的话,你……”
“我可是六扇门的捕头,不要小看我。”安悠扬起脸,吩咐道:“湘湘,去准备笔墨。”
湘湘乖巧地点头。
等安悠写完,又一次交代侍剑,“绝对不可以让别人发现你的行踪。”
“如果真有危险,姑娘该和我同走。”侍剑总算在关键时刻反应过来,京城最危险。
“如果有人来,府里原本该在的人不在,不是让人起疑?”安悠吁了口气,“我在这里的话,那个人看到就不会打草惊蛇。”
“不能让你一个人在京城!”侍剑走了两步又回来,“虽然你在我心里无足轻重,在王爷心里却举足轻重。”
安悠释然地笑了,“走吧,别让我跟你动手。”
“安姑娘!”侍剑为难地皱眉。
“你就说我离开京城,决定不再跟着他宁王了。”她端起桌子上的花茶,抿了两口,“这也是你家好王爷给我的选择权,正好,派上用场。”
这个女人……
若是对王爷无情,何必用自己当稳军计的垫脚石?侍剑权衡利弊之下,终究要顾全主子的安危,于是头也不回走出花厅,前去乔装。
安悠盯着窗外朵朵初绽的花,身子却冷了,凄然一笑,“原来,我依旧是什么话也对他说不出口呢。”
因为此刻她还不懂,那种感情:大爱无言。
北夏人兵发山海关。
远在京城,大街小巷人心惶惶,两百多年的安逸生活让百姓们忘却了杀戮的残酷,如今再度面对,不禁惶恐万分。
安悠没有办法出王府,只能让湘湘在外面打探消息,自己望着龙简书房里那张水墨画,怔怔出神——
一只被缚的苍鹰,如何搏击长空?
她还在胡思乱想,外面穿来吵杂的脚步声,就听湘湘喊:“你们不能随便闯入府内!住手,不得随意乱翻!”
安悠欲出不能,犹豫之间,有人已大大咧咧推开书房门,带头的正是陵王的手下兀术,这人当初曾和她为了绣囊的事大打出手,记忆尤为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