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归想，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程幻最乐观了，发现她的脸垮垮的，他咳嗽一声，“我问你件事。”
“什么事？”鼻音都有点重。
“一个胖子，从山下摔下来，还被大石头压在胸口，你说，会变成什么？”
“变成死人呗！”她没好气地说，问这么蠢的问题。
“错！”程幻严肃地道，“会变成一个死胖子！”
“啊？”一愣之下，乘贞马上笑了起来，“哈哈，死胖子！”
这丫头虽然是郡主，倒也挺单纯，随便一个笑话就能把她逗得笑弯了腰。程幻看着她笑得这么开心，自己的心情都好了起来，“嘿，你为什么要去扬州？”
一提这个话题，笑容马上从乘贞脸上消失了，她板起了脸，快步向前走。
“喂，喂，不用走这么快，天黑之前我们能走到那儿的！”程幻加快脚步跟上她，“呃，让我猜猜，是你未来的老公新纳了妾？所以你这么气急败坏地要找他算账？”
“纳不纳妾要你管！”乘贞瞪着他，凶得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我警告你，你只是我的跟班！跟班而已！”
哈，经此一役，程幻算是彻底弄清楚这位主子的脾气了。
像一只猫，你顺着她的毛摸，她就是个无害的宠物。你要是提了她不开心的事，啊，那么，她马上就会从猫变成豹子的。
于是，聪明的程幻开始挑一些安全的话题，“呃，你那支钗真是花一百两银子买的？”
乘贞气鼓鼓的不理他。
“那么我们去当个八十两银子应该没问题吧？”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只当八十两？我明明一百两的东西为什么只当八十两？”她忍不住问。
“这是当铺的规矩啊！还有那些耳环呀戒指啊，你都把买来的价告诉我，一会儿好和他们去砍价。”
果然，他们在天黑前踏上陆家镇的街道，程幻带着乘贞直奔当铺，驾轻就熟地找到那正准备关门吃饭的老板，一拍肩，“嘿，商老爷，发财啦！”
老板大概四十来岁年纪，头发已经掉了一半，肚子也挺得老高，正十分辛苦地插门板，被程幻一拍，几乎一个踉跄扑下去，满面恼怒地回了头，“臭小子，说了你那幢破房子我可没有兴趣，又来干什么？！”
“谁说是我要当东西？”程幻笑嘻嘻地看着他，一把将身后的安乘贞拉了出来，“喏，睁开眼睛看一看，是这位姑娘急着用钱，不得已，才把祖上留下来的几件宝贝拿来当。发财了你！”他径直走到屋里，“叭”的一声，包着首饰的小包搁上了柜台。
商老板打开包袱一看，眼前一亮，脸上立马堆上笑来，“原来如此呀……姑娘一定是遇着什么急事了。不然凭姑娘这般的气度，怎么也不会走到我这小店里来的。”
程幻搂着他的肩，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跟你说，那丫头是刚从京城大户人家里逃出来的童养媳，因为不愿跟那傻少爷圆房，卷了几件首饰就出来了……你看看这手工，看看这成色，啧啧，你可曾见过？”
商老板手里捧着那几件首饰眼里直冒光，小小城镇，这样精致的珠宝还真是少见，不由得大点其头。
程幻又道：“我替你打听了，这支钗子原是三百两银子买来的，你就给当个二百两，呵呵……”
“二百两？！”爱财如命的商老板一震。
“二百两还不值啊！你看看珠子，比龙眼都大！”程幻极不满意地瞥了商老板一眼，“你看这耳环，二百两，你给个一百五十两就成……这只猫眼绿戒指本来要一百八十两的，谁叫她倒霉这会子急着用钱呢？给她一百两吧……这对镯子可真是挺贵，是那傻少爷的老祖奶奶送给她的传家宝，到底值多少她自个儿也不太有数，我们就说只值三百两，想来她也没什么话可说……”
“那、那、那不是要七百五十两？！”商老板震得倒退一步，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向程幻道，“我店里哪来那么多现银子？！”
“她哪里背得动那么多银子？要银票也成的！你可要想清楚，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肥羊，你当我吃饱了撑的从杨梅镇走到陆家镇啊？我辛苦这么一趟，好歹十两银子你得给我吧？”程幻瞄了瞄坐在椅子上的安乘贞，贴在商老板耳朵上道，“你想，她一个逃媳，哪有能耐回来赎？当的还不是死契？这可送到眼前的便宜，到时你转手一卖，一千两银子都回来了！”
商老板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安乘贞，虽然满面风尘，但浑身上下那股锦衣玉食养出来的气质可是一般人假装不来的，且看那身衣裳就值不少钱……他吞了吞口水，一咬牙，“总共六百两！多了我也接不下了！”
“六百两！”程幻吃了天大的亏似的叫起来，末了又压低了嗓子怕人听到似的，瞪了商老板一眼，“你太贪了吧！六百两人家哪里愿意？”
“六百两？！”乘贞诧异地问。那两个人嘀嘀咕咕乘贞没听到，这句话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些东西加起来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五百两，何况程幻在来的路上还说当铺只当八成价，怎么一下子成了六百两？
“哎，看吧看吧，人家不满意了！”她的诧异刚好给程幻拿来做文章，“可也真是，一只镯子都值六百两了！”他似叹息一般，伸手把商老板拿在手里的镯子取了下来，跟其他几样包好，一副卷东西走人的模样。
“有话再商量嘛！”商老板连忙拉住他，“六百二十两！再高可没有了！你跟她好好说说，那二十两零头，就当是你的。”
“这样？”程幻皱着眉头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那我试试看。”他走到安乘贞面前道，“我们出去商量一下。”
一会儿，程幻再次踏进店门，把包袱递给商老板，“老哥，算你走运了。托你的福，我也发个利市，六百两！”
“好好好。”商老板捧了那些东西进去，不一会儿写出一份死契当票，安乘贞画了押，收了银票，商老板另拿了两只十两重的银锭给程幻。
耶！
直到离开当铺半条街，安乘贞辛苦憋着的笑容才敢露出来，“天哪，你真是个天才！”
“嘿嘿，大家都这么说！”
“有了这么多钱，我们去吃顿好的！”安乘贞捏着银票，幸福地四处张望寻找客栈。
“这可不行……”他把银票从她手里拿走，“这几百两银子我们可是要撑到扬州的！”
“喂，那是我的钱！”乘贞看着他自顾自地把银票收进衣服里，叫道。
“我知道是你的。可眼下我不是你的跟班吗？哪有主子自己揣着钱袋随时准备付账的？”再说了，这些银票放在她身上，可太不安全了，“现在，我们得去个地方睡一觉，明天一早得找两匹马，不然这样走要走到猴年马月？”他一面筹划，一面熟门熟路地往客栈方向走去，猛一回头才发现她还没跟上来，“咦？你干吗？”
“今天晚上我要吃好的！”
她站在原地，背着手，噘着嘴，站在春天的夜色里，像个为吃不到糖果而赌气的孩子……他无声地一笑，“好，好，今天算是我们的第一站，就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吧！”
“就是嘛！”遂了意，她开心地快步跑到他身边，晚风吹起她因为失去发饰而如瀑布般垂下的头发，白莲花似的脸儿绽放难得的光彩，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柔软瞬间涌进了他的心，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那颗小脑袋。
然而等他知道了乘贞要吃的“好吃的”，什么柔情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什么什么？！”他睁大了眼睛重复自己刚才听到的菜名，“花折鹅糕？千日酱？剔缕鸡？金丸玉露冷白汤？丁香淋脍？什么东西？”
同他一样脸色难看的是站在一旁的店小二，“呃、呃……姑娘，那个，您能不能换几样菜式？这些个菜，小的连名字都没听过。”
“这些都不会烧啊？！”乘贞悻悻的，什么破地方啊，“那好吧，来个奶汁炖鸡、同心肉脯、酒酿鱼，嗯，再来个八宝金粉汤。”
“什么……”那两个人又迷茫地反问了一句。
“不会说这些也不会吧？”乘贞终于绝望地发现了这个事实，叹了口气，“要吃什么，你问他吧！”
“来两碗阳春面！”要省钱，要省钱，务必要以最低的成本赢得最大的利润！要是这几百两银子够的话，半路上他就不用想着怎么赚钱以确保这位娇小姐平安到达扬州了，更可怕的是还要从扬州回京城……漫漫长路啊！
“什么？！”这下换乘贞叫了。
“哦哦，再给她那碗加个荷包蛋！”
“……”
乘贞用杀人的目光盯着他，从来没有人违过她的意！何况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小跟班！
程幻拿着筷子把茶杯敲得叮当响，眼睛左瞄右瞄，就是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