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悠一下子冷静下来了,在一瞬之间,乍然见到他的惊与喜都冷却下来,脸色与眼神便在劫难一眨眼的工夫恢复了平静,她淡淡地问:“你想要什么?”
是的。没有人会做没有好处的事情,他费尽心机,总有他要得到的东西。
他不是那个可以同床共枕说悄悄话的“木方”,他是杜家公子杜易尚。一想到这点,安悠苍白的脸颊泛出潮红。一切都看龙珠的面子。就算他要林家的半数家财,她也愿意。只是,万一他狮子大开口,要林家的全部呢?
安悠脑中飞快地盘算,待要想个两不亏欠的法子出来,只听杜易尚道:“要求倒真有一个,只怕你不肯。”
看,杜家好歹是世代行商,即便是个不务正业的浪子也知道做生意要讨价还价。
“如果真的拿到了龙珠,安悠可以答允杜公子的任何要求,绝不食言。”
“呵,算了。”杜易尚摇了摇头,上下打量她,那眼神分外特别,似乎有些怔忡,又有些缠绵,“要靠龙珠换你答应,岂不显得我杜易尚太没本事?现在,换个小点的交换。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成了天神吗?”
“要换什么?”她立刻问。
“呵,悠儿,有我在的时候,你不需要这么精明呢。”她的眼神里有一丝冷意。杜易尚捕捉到她这个表情,暗暗叹息,表面上仍然呵呵笑,“很简单。你叫我一声‘易尚’,我就把整个过程讲给你听。”
这下轮到安悠愕然,“就这样?”
“就这样。”他不无遗憾呵,还没听她叫过他的名字。
“那……”安悠略作沉吟,便像读书一样叫出这两个字:“易尚。”
“呃,不是这样叫的,你应该叫得像我叫你一样。”杜易尚循循善诱,“悠儿,悠儿,悠儿……”
这处处珠光与缎光的绮丽环境,这一声声温柔的轻唤,忽然令安悠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恍惚。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有入鬓长眉,他有挺直鼻梁,他有水光潋滟的黑亮眼睛,他的唇在面前开合,他在轻柔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他叫她悠儿……她想起那些在他怀中安然入睡的夜晚,心里一波波微酸微甜的柔波轻轻地荡漾。
“易尚……”她学着他的语调,或者是随着自己心中的语调,她低低地、轻轻地,把这两个字说出了口。
杜易尚如受雷击,漆黑的眸子深处,有烟花绽放。
“悠儿……”他动情,声音低沉喑哑。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哦,不愧是林家的大小姐啊,这个时候还这么清醒。
杜易尚忍不住苦笑,清了一下喉咙,“我给了达什琳一种香粉,有奇异的功效,那便是令闻到它的男人死心塌地地爱着这个女人。她小试了一下,大为有效,当然就奉我为天神了。”
他击掌三下,但听珠帘响处,珠光宝气的达什琳走进来,在他面前跪下。那虔诚恭敬的模样,简直像见了主人的奴仆。
他拿出一只小小玉瓶,修长的手指在瓶口一抹,沾上少许粉末,弹上达什琳的脖颈。
达什琳的脸上,显上狂喜而感激的神情,叩头不止。她的身上,慢慢透出一股淡淡芳香,说不清是什么花的味道,一点一点地,荡漾开来,如醉去的牡丹,幽幽地,睁开了星眸。
“这便是你说的‘天香’?”安悠问,表情很是怀疑,虽说味道不错,但,真有那倾国倾城的力量?
“不信它有迷倒波斯王的魅力?”杜易尚抬抬手,示意恭恭敬敬跪在他面前的达什琳起身,幽黑的眸子望向安悠,笑道,“你不是男人,不知道这种香味对男人的吸引力。呵呵,在香粉上,我可从未失过手。”
对男人都有吸引力吗?安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而杜易尚马上捕捉到她的表情,低声在她耳边道:“放心,吸引不到我。”
“什、什么话!”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来难以言喻荡漾的感觉,安悠强自镇定,却难掩神色间的慌乱,“我只关心,龙珠能不能到手。”
“我告诉她,拿龙珠来换取香粉。每次涂上香粉,就可以令波斯王神魂颠倒。为了这个,她会努力去做的。”
“她做得到吗?”
“就算她不到,还有一个人可以。”
“谁?”
“玛莎。”
“呃?”
“明明是她更受宠,却给达什琳夺回君心,呵呵,她会更玩命地为我们夺取龙珠。你信不信?”
“信……”安悠望着他飞扬的笑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他城府这般的深沉,会把好不容易得来的龙珠给她吗?
这颗绝世异宝,就算他不独吞,也不知道想要什么样的代价来交换。
杜易尚和安悠便在金宝宫住下,达什琳每日亲自送来一日三餐,神态恭敬,当真把杜易尚当成了天神。
三餐饭食,永远的大鱼大肉,如祭献一样,甚至有全猪全羊,吃得安悠直摇头。
杜易尚便命达什琳在金宝宫搭了个灶台,由他亲自掌勺,炒了几样新鲜菜蔬,安悠才勉强吃下。
有关天神的传说,在整个波斯王宫愈传愈神。
“金宝宫娘娘果然越来越美丽!”
“王是越来越宠达什琳娘娘了!”
“看来,那神真的在庇佑达什琳娘娘,玛沙娘娘抱着小皇子也得不到王的关爱了。”
“啊,你们是否注意到,每到吃饭时候,金宝宫便有青烟袅袅升起,那可是天神驾临呢!”
“达什琳娘娘日日供奉,可见心诚则灵。”
于是慢慢发展到,每天吃饭时分,宫中的侍卫、宫女以及进宫的官员,都向着金宝宫搭灶台的地方遥遥叩拜。
这个时候,杜易尚如女子般美好的脸庞正在油烟里受熏染。
然而除去饮食,还有一样更重大的事情悬而未决,叫安悠时常皱眉叹息,易尚问:“怎么了?”
“已经这么久了。”安悠叹了口气,“不知我娘现在怎么样?”
“有那棵何首乌,不会有什么事吧?”他随口说,话一出口才发现安悠复杂的眼神,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那棵何首乌,是你给的吧?”
他唯有干笑两声,殷勤地给她夹菜,“吃饭!吃饭!”
“那个通知索路等我的人,是你派去的吧?就是柔儿姑娘,对不对?”
“……”
“船也是你出面,才会借给我吧?”
“……”
“在茶楼的时候,你是否就在我附近?”
“……”
安悠瞪着他,大声道:“你还男扮女装,骗我……骗我……”她又羞又气,前愁旧恨齐上心头。
“这可是冤枉!”杜易尚睁大眼睛,满脸无辜,“我有说过我是女人吗?当初也是你抱着被子强行跑到我的房间——”
安悠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她瞪着杜易尚,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却发作不出来。
唉唉唉唉唉,上了贼船,眼下还要靠他拿到龙珠。忍、忍、忍!忍住!她把注意力转到当前最要紧的一个话题上:“达什琳什么时候去拿龙珠?”
“你放心……咦……”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轻声道,“瞧,说曹操,曹操到。有人送上门来了。”
一个艳装女子带着一名宫女,拎着裙子,左看右看,偷偷摸摸地过来。艳装女子不时警觉地回过头去询问宫女什么,那宫女连连点头,手指向灶台处。
杜易尚毫无声息地,悄然在她们身前飘落。
“啊——”那宫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便被吓晕过去。
艳装女人也吓得面无人色,倒还能强自镇定,吐出一串波斯语。
杜易尚微微一笑,竟也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只小玉瓶,将它放在她鼻前晃了晃。
女人的表情大为震动,咕咚一声跪倒,连连叩头。
杜易尚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句,仿佛跟前面那句差不多。
那女人伏在地上,似在作重大决定,终于,她点了点头。
杜易尚笑了,将香粉洒在她身上。
她拜谢而去。
安悠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你会说波斯话?”
“只会一句。”杜易尚一笑,“用龙珠来换神粉。”
安悠“扑哧”一笑,“是达什琳教你的吧?”
那一笑如宝珠生晕,肌肤下隐隐有桃红色流动,仿佛要滴出来。
杜易尚一时之间忘了回答,眼神凝住她,移不开。
达什琳沉浸在王的欢宠里乐不思蜀,而玛莎的动作显然比她快很多。
一个达什琳陪王作乐的清晨,玛莎来到金宝宫,款款拜倒在灶台前,低低地、神秘地说了几句话。
那一定是有关龙珠的消息。安悠可以确定玛莎的表情是如此的神秘,还伴着丝丝的窃喜。
可是,她和杜易尚对望了一眼,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