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类人,生来就是为了填补彼此的空白,两人就是一个灵魂的分体,无论周遭的事物如何,始终不离不弃。
金小银懂,是因为她遇上了这么一个人。当那些记忆在她的身体里复活,那个人也就在她的心底重生,涅槃一般的不可磨灭。
她的世界只有他,就如他只有她。如果没有了他,她再怎么样完美,都不够完整。
明白这一点的时候,金小银在梦里就哭了,哭得很伤心。这些记忆因为珍贵,所以才会那么疼。
情蛊,却并不是为挚爱不渝而生的牵连,而是为了此生割舍不弃的那个人。对金小银来说,这种超越了狂热的爱恋,甚至比得过血浓于水的亲情的情感,只属于那个叫慕子瑜的人。她还知道,那人的面容是她见过的,就是第一次在添香楼里碰见的陌衿。那一次她中了鸟屎的刀,替她缝合伤口,为她扎针把脉的人,那时身影模糊,但如今她可以清晰的判断,那样的轮廓和身形,必定就是陌衿,或者该叫他,子瑜。
引虫感应到的,正是如此。自她的唇舌间爬出后,那小黑虫子就径自飞起,向窗外越去。苏墨与留夷对视一回,留夷自然起身,去寻那引虫了。苏墨则立在原地,神色迟滞的看着帘幕下复而沉睡过去的人。
金小银不知道,无论她在梦里见到的人是谁,呢喃出喉间的名字,却必定是那相同的两个字——小夜。或许是因为太不舍,太留恋,太喜欢。他不是情蛊的另一个宿主,却无疑是她心上最炙热的部分,烫出深深的烙印,磨灭不去。
慕子瑜就像空气一般,不可缺少,却很平淡。然而小夜却像烈火一样的,席卷了她的心和灵魂,直到将她燃为灰烬。他是强烈的,明亮的,所以她只能重复他的名字,没有其他人的余地。
苏墨却不知道她此刻复杂的心绪,只是听她一遍一遍念着别人的名字,心如余烬般冷寂。他从未想过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子,论容貌她比不过青楼艳姬,论才情她不如闺阁小姐,论性情更不如他身边一个小婢温顺。但或许,他喜欢的就不是那些循规蹈矩的人物,千篇一律的女人中,只有她是鲜活的,独特的,可爱的,自由的。他喜爱的,正是这些。
她不喜欢茗倌,也不喜欢侯爷,以为苏墨这个新的身份,或许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但还是太晚了,她的心里,有了别人。
琥珀深眸中冷气渐浓,负手绕出屏风,却见外面已经站了一个人,正是卢秋。
“她怎么样了?”卢秋急匆匆要进去看金小银,他的关心与苏墨不同,他更在意的,是金小银公主的身份,和那把钥匙。虽然就金小银这个人来说,他还是乐意交往的。
苏墨截住他,将他挡在屏风外,低声道,“她很好,睡着。别去搅扰。”至于毒雾情蛊的事,他没心思说,卢秋也不必知道。
“那就好。”卢秋松了口气,转眼看着苏墨,“不如乘此机会搜一搜她的身,看有没有钥匙的线索。”
苏墨摇头,“我自有分寸。”
卢秋从不怀疑苏墨,自小苏墨的判断就从未错过一次。他转出去坐到茶案上,手指碰了碰姬苏夜留下的半栈茶,屈指弹在瓷碗的沿口上,“方才我见他急匆匆的出去了,已经派了人跟他。”
“他不是你们跟得住的人。”苏墨也探身到桌前,清冷入座,把着方才那只茶碗,看着碗上被他握碎的裂纹,沉声道,“就是跟上他了,又能如何。没有证据,无可奈何。”
“他在你面前已经不用面具,就是摆明了向我们宣战。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他跟相国府的姜大公子长得一个模样,不是同胞兄弟还能是什么!”卢秋也是确认了很久,才确定姬苏夜和姜明宇是两个人,不过想来苏墨早也知道了。
苏墨默认,卢秋又屈指弹在碗口,斜了脸,抬眸看他的表情,“我们怎么对付他?”
“他背后有一个势力。”苏墨将指间的茶碗握入掌心,抬眼看向窗外,细雨霏微,绵长不断,“要动他,先得灭了这个势力。”
卢秋手指微动,一抖之下,竟然掸翻了面前的茶碗,茶水溢出,沿着桌沿滴在他的衣衫上,他也无暇顾及,倾了身子,低声道,“你是说,他是幽冥组织的幕首?”
“呵……无论他是谁,都不能留。”苏墨沉声,一字一顿的道,手中的茶碗,终于碎成细片,跌落在地,一阵叮咛。
卢秋见状,略略叹气,“可惜了一套上好的青花瓷。”
“你喜欢?告诉红冥,我让你取宫里的那套千秋白瓷。”苏墨将手中的茶渍和血渍一齐抹净,扔了衣角,侧脸看向卢秋。
卢秋表情极差,“我是有家室的人,妻儿俱在,别指望我肝脑涂地给你做事。”
苏墨一双琥珀深眸,森冷处拂过一缕戏笑,“肝脑涂地倒是不必,不过是接近一个纤弱的女子,套点消息而已。”
“咳咳……这种事……”卢秋拂了拂衫摆上的茶叶,“家中虎妻威严,我做不得。”
苏墨曲了一条腿,仰了头,两手向后交叠在脖颈上,望着房上的横梁,“若她知晓了,也不过一匹白绫系上屋梁,哭闹一阵子。你得到的,却是一套上好的千秋白瓷。”
“成交!”卢秋拍了桌子,站起身来,偏头看向苏墨,“虎妻**,迟早被你们啃得不剩骨头。将那女子的事写下来与我,包括你知道的,和你想知道的。”
苏墨仍旧仰着头,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仍旧也稍稍放松,“今晚去跟红冥碰头,她自会告诉你。”
卢秋眼底滑过一抹异笑,“她也来了?当真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啊。”
苏墨从凳子上弹起身子,指了指大开着的门,“出去。”
“你做得,就不该听不得。天下谁不知道祺泧侯纳了姬妾,你既娶了她,又怎么能负她……红冥对你的心……”
“出!去!”苏墨脸色渐渐阴沉,冷冷打断他的话。
卢秋沉了眼眸,冷声道,“红冥自小跟着你我,我早把她当妹子看,你若是真的负了她,我第一个不许。”言罢径自出了门去。
苏墨坐回凳子上,单手搭在桌案,合了双眸,脸色虚白,心身俱疲。身体每况愈下,他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若是再病倒一次,他也没把握要几时才能恢复元气了。该做的事,不能再拖,只要拔除姬苏夜这颗炸弹,一二十年内,国家必定安宁。
与时间赛上一局,金小银逃不过,姬苏夜逃不过,苏墨也逃不过。而最终谁能赢得自己想要的一切?或许,只有时间这个对手知晓谜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