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着急了:“我还真不知道有这规矩,一时到哪里找去?”
元德胜赶紧找一个才娶亲的韩民借了一只来,让朴吉带着大雁与“婚函”一起往新娘家迎娶。
到了淑子家,只听相傧喊了声“行奠雁礼--”朴吉赶紧将手里的木雁放客厅外的小桌子上,将彩色的木雁往前轻轻地推了三次,又行了跪拜礼,这才见着了她站在门里的新娘。开始他还不好意思看,从下往上,先看见一双粉红的尖鞋,长长的,翘翘的,显得那脚像龙船模型一样秀气。
再看上去,前后四片开襟,露出里面桃红色的“齐马”长裙,腰上系两条金箔装饰的圆补带,一件白丝绸圆领宽边的长衫衣袖又肥又大,再看上去,她粗大的辫子不见了,挽成“大发”,上戴“簇头里”,发钗上垂着两条宽“发带”垂在前胸两侧,衬托着她的面孔如满月一样。见她像仙女,自己也是神仙,飘飘荡荡,忘乎所以了。
一声“交拜礼--”,一对新人隔在两边,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相互跪拜,然后喝了交杯酒,只一杯他就醉了,头晕目眩,辨认不了方向。到喊“合卺礼”时,他已经成了木偶,随别人摆布:进了新郎房,与新娘互问家安,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应付的,就进入“席宴礼”了。
满满的“大桌”上,他也看不清有多少佳肴,只看见一只叼着红辣椒的整鸡,上宾赶紧提醒他,要他每样菜都夹一点,他却说:“我吃不了这么多啊!”
他的话引起哄堂大笑,总乡约告诉他:“每样都拣出来一些,是要包起来让你带回去送给自己父母的。”
他这才想起来,剩余的要全部留下,待回娘家时带回去。这才开始哩,按照规矩:迎亲回家的晚上要在自己家举行娱乐会,第二天早晨进行“新娘献礼”,淑子要按照长幼和远近的顺序一一敬酒并赠礼物的,也不知道她带什么礼物给我父母?好在我家人不多,不需要她家太多的破费……想到这里他又犯傻了:“我们家有菜的。”
大家又笑,说这是规矩,让他们知道新娘家款待新郎的情况。朴吉这才照办了。端起跟前的一碗大米饭,他又喊吃不了,上宾示意他拨开饭看,原来饭下埋着三个鸡蛋,按规矩必须要吃的!他赶紧夹起一个,囫囵吞下,又听到耳边人提醒:“你不能吃光了,要留一个给新娘的。”
鸡蛋还噎在喉咙,他赶紧硬着脖子说:“我不吃了,都留给淑子吃吧。”
大家全乐了:“朴吉真是心疼新娘子啊!”
吃完饭后,“新郎典礼”就算结束了,他们两人双双向淑子的长辈叩首告别。朴吉骑上马,新娘坐上花轿,又要去朴家举行“新娘典礼”。淑子走下花轿,白色丝汗衫遮盖了两手,新娘一行进入了朴家的“新娘房”。花花绿绿的“大桌”食物琳琅满目,朴老爹喜气洋洋地向新娘亲属自豪地说:“怎么样?我们没亏待新娘吧?”
众人齐叫好,催着快开席。老爹摇头:“不忙不忙,我们上宾还没有到啊。”
大家不解:“总乡约不是你们上宾吗?”
元德胜摆摆手:“迎亲时我是上宾,喜宴中,上宾可是吴督办了。”
“对对,正是这样。”
“吴大人哪里有时间参加我们小百姓的婚礼?”有人说,“即使要来也早应该来了,怎么到现在没到?”
“他离我们远着哩。”朴老爹自信地说,“他答应来的,一定忘记不了,只是他忙,可能……”
“来了来了--”门外人听到马蹄声叫起来,主人都急忙站起来迎接出去。可是,大家很快慌乱地返回屋子里。
“快,快,女人都进里面屋子去!把门关起来!”朴老爹惊叫道,“日本人来了--”
“啊--”女人们尖叫着奔向内室,朴吉刚把门拉上,金海龙带着几个日本宪兵进屋子了,鞋都不脱,进门就质问:“你们办喜事,为什么不邀请日本客人?”
“寒家小舍,没什么招待的。”朴老爹息事宁人地忍气吞声,“几杯水酒,你们不嫌粗糙,就随便用吧。”
日本军曹四野摇头:“酒的不吃,花姑娘的要!”
众人大惊失色,元德胜指着金海龙厉声谴责:“金海龙,你也是朝鲜人,怎么帮助日本人欺负同胞?”
“你才勾结汉人欺负我同胞哩!”金海龙反言相对,一边又对日本军曹嘀咕几句,几个日本士兵猛然踢开门,见里面一屋子的盛装女人,比往日见的更漂亮了,立即嘎嘎大笑。四野喜出望外,一阵冲动的欲望刺激着,完全忘记了金海龙是带他来吃喜酒的,像狼一样扑向淑子,抓住她,就用毛茬茬的嘴去啃那红腮帮。
淑子尖叫着,挣扎着,在场的去拉开那野兽,被他一巴掌推开。朴吉看见宾客四散,看见自己的双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看见金海龙与另外一个日本兵在边上拍掌大笑,看见自己的妻子衣带被扯断了,头发被拉乱……他早已经忍无可忍,热血奔涌如火山爆发,抓起一把汤勺向鬼子后脑袋打去,嘴里大叫一声:“你这个狗娘养的--”
可惜,宽大的衣袖束缚了他,使打击并不重,军曹的脑袋没有开花,四野反而扭过头来,冲他作了个鬼脸,嘴里急煎煎地吐着白沫,喊着:“抓住他,抓住他--”
金海龙被元德胜等几个韩民纠缠住了,两个宪兵不费力就抓住了朴吉,因为朴吉的峨冠博带缠得他放不开,反而被宪兵用来捆住了他的手脚。外面几个勇敢的小伙子要冲过来救护朴吉,军曹拔出枪朝天胡乱发出一颗子弹,穿过窗格,飞了出去。
吓跑了众人,四野拖起淑子,举枪出门上了马,一个宪兵也扯着朴吉上了另外一匹马。金海龙与元德胜扭成一团,第三个宪兵也不顾他了,骑马跟着跑开。村里的韩民拥去捉拿金海龙,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传来,又来日本人了?趁大家发愣,金海龙乘机跳上马背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