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商议孩子成亲的事了,这天,朴家老夫妻俩去了韩家。朴吉请了木工打衣橱。拉大锯当下手是个力气活,他坐在地上,身子一仰一俯,汗流浃背,却和着节奏,愉快地哼起了小曲。
正干得欢快,与他对面拉锯的木工突然停手,低声叫道:“别唱了,来人了!”
他身子一仰,扭头看去,来人是金海龙与他的两个爪牙,立即厌恶地站起来:“往我家跑干什么?给我滚!”
金海龙狰狞一笑:“要我滚?滚蛋的是你们!”
说完,三个人就冲进屋去,把家里的被子、衣服往外面扔。朴吉一把揪住他:“你要干什么?”
“不,不是我要……,是,是派出所要……要你家的房子……”金海龙被朴吉封住衣领,先软了两腿,被对方提住衣襟才没有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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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宪兵队……进驻……光霁峪,看中……你家……新房子……驻军……”
朴吉松一把,他才能吐两个字,没说完,他身子突然挺立起来,“他们来了,有你好受的!”
木工跑过去拉开他:“快跑吧!日本军队来了--”
朴吉回头,看见远方有大队人马向他家奔驰,马蹄翻飞,带起烟尘,如黄雾弥漫而来,他眼珠瞪得要从眼框里飞出来,声嘶力竭地喊:“我的家呀……就这样被他们占领了不曾?”
金海龙整理着衣服,掸去前襟沾上的锯木屑,咧着瓢一样大的嘴说:“斋藤所长住你的房子是看得起你,你有本事再叫吴禄贞来呀?再也没有保护伞了吧!哈哈哈哈……”
“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快通知你父母,让他们在韩家暂时住着吧!”眼看日本军人要到了,木匠拉着朴吉就跑。
朴吉被他拉着跑,哪里舍得自己的家园?一步一回头,眼看着群马践踏着他家的衣物、被子。下了马的日本宪兵冲进屋子,把他们自己的东西搬了进去。
“吴大人--你在哪里呀--”朴吉的哭喊声被日军的狂笑声淹没了。
木工对他说:“吴大人离我们太远了,你喊不到,我去找你父母,你去找驻军吧。”
朴吉一口气跑进营房报告:“日本人……进我们村了……”
崔哨长马上警觉地站起来:“不会吧?几个?”
“还几个哩,几十个啊。”
“他们来干什么?”
“他们把我的家占了,要在这里长期住下了……”朴吉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的家呀……准备结婚的新房啊……”
“是吗?”哨长大吃一惊,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面走,“有那么多人?哨兵没来报告啊!”
“你的哨兵睡着了吧!”朴吉气愤地说。
“带路,我看看去!”他吩咐十来个士兵跟他走。
“就你这几个人?”朴吉绝望地问。
“还有些士兵在图们江边,这里留守的也不多了!”哨长有些无奈,但还是命令部下骑马挎枪跟他走,也给朴吉一匹马。
离村庄还有一里多路时,就看见村子里的人了,甲虫一般。再往下走,看得更清楚了,是军人,有战马,有人在扫门前的地,有人在喂马,这不就是长住的样子吗?只知道日本人层层推进,没想到他们驻扎到光霁峪来了……
朴吉见崔哨长犹豫地停住了,扭过头来问:“你们不保护百姓了?”
哨长一惊,似乎看见吴禄贞端着枪瞄准了他,二话不说,策马跑到前面,一会就下了山,突然听到微弱的呼叫声从路边的大石头后传来,手一招,带着一行人绕过去一看,是江边驻守的一个哨兵,满身是血,趴在地上,身后一条长长的血带子。
哨长跳下马来,蹲到他跟前问:“丁永,什么情况?”
“龙井的……日本人来……抢了马,缴了枪……迎了钟城……大批日军……过江……”
“我们的人呢?”
“都……都被……”
士兵断断续续地说着,没说完,头一搭,双眼一闭,只有出气,再没有进气了。其余士兵高喊起来:“奶奶的!大家上啊,为弟兄们报仇啊--”
“不可,不可!”崔哨长双手举起,制止大家的愤怒,“现在的督办、帮办都一再命令我们……不能向日本人开枪,要……避免引起冲突!”
“那你们去干什么?”朴吉质问他。
“你一个老百姓,别管军队的事!我们只能去和他们理论,要求他们退兵……”哨长立即吩咐一个士兵骑马去公署送信。
“督办又不在延吉,你只有找帮办。”
崔哨长不理朴吉的话,对下属吩咐:“帮办回去养病了,你只有找代理帮办郭宗熙大人……”
看这样子,朴吉知道依靠他们没用,还是去想办法安顿父母吧,于是还了他们的马,一个人抄小路走了。走了不多的路,就听见从村子里传出两声枪响,然后是一阵如鞭炮密集的枪声。他心想坏了,清朝军人不能开枪,一定就是日本人开的枪,打了谁?
事后他才知道,崔哨长带着一队人刚走进村,就被放哨的日本兵发现了,两枪就把哨长打下马来,然后村子里的日本兵蜂拥而出,说中国军队偷袭来了,一阵乱枪,清军死的死伤的伤,剩下几个跑走了。
噩耗传到奉天,徐世昌已经内调邮传部尚书,但东北边务还没办交涉,人没回北京,陈昭常来急报:“总督大人,延吉局势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了。”
徐世昌连忙问他情况,他赶紧汇报:“斋藤的军队已经从龙井村扩展到百草沟、三道沟、火狐狸等多处,日本宪兵轮奸妇女、抢劫韩民,而且……”
“而且如何?”徐世昌见不得他吞吞吐吐的模样。
“更有甚者,他们公然对制止他们侵入的我大清官兵开枪……”
“这还了得?双方交火,不是要打起来了吗?”徐世昌一想到引起两国交战,脸都白了,这乱子闹大了,自己可担当不起,也别想进京当官了。
“我们……我军官兵管理严格……没……没放枪……”
“不放枪不就是挨打么?”
“是,是的,日本军人……已伤毙我们好几名官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