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间岛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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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听说有图

僧人一直在旁边冷眼观看,见长官如此随和,已判断他们不是坏人了,连忙过来掀开桌帏喊:“老汉,出来吧,躲也躲不过了……”

就着火光,大家看见一个老头缩在里面,白衣白裤黑背心,小万就说:“韩国人,韩国人!”

老头呜呜地哭起来:“我是韩国人,怎么样?日本人欺负我们,汉人也欺负我们,我们还有活路吗?……”

“汉人怎么欺负你了?”

“我们又不知道你藏在桌子底下……”

“你们才欺负人哩,跑到我们大清国的地方来种地,还招惹日本人来霸占我们间岛……”

“不得胡说!”吴禄贞喝住了几个测绘生的七嘴八舌,和气地叫老头子出来。

“长官,您是好人啊!”老头子双手撑地爬了出来,后面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半截白裤子被染红了。

“你从哪里来的?”

见为首的问,僧人上前来解释:“阿弥驮佛!今天老衲上山砍柴,看见这挖人参的老汉腿断了,天色已晚,他又不能回家,就背他进庙来了。”

吴禄贞蹲下来,撩起他的裤腿,只见小腿断了,雪白的骨茬从鲜红的肌肉里戳出来,问他怎么断的,他也不说,打开随身携带的医药箱,拿些药敷了,再用绷带裹着。小万看呆了,也把那个唯一的熟白薯递进去,老头接过也不推让,三两口就塞进嘴里了。那边周维桢找到几块木片,默默地给他绑上。

白薯又考好一批,每人都分了一个,吴禄贞把自己的也递给老汉,那老汉又是不客气地塞进自己嘴里了。周维桢有点不高兴,便把自己的给了吴禄贞,再问他姓名。

他只对吴禄贞说话:“姓朴,贱名年顺。”

吴禄贞问他:“朴老爹,汉话说这样好,你到延吉好多年了吧。”

老人叹口气:“四十二年我就来了,朝鲜钟城雨雹成灾,田里颗粒无收啊,父亲就带我过江来开荒种地了。我们早出晚归了几年,这边土地肥沃,年年丰收,生活稳定了,就在光霁峪盖了房子、安了家,一晃儿子也二十多了,到该娶亲的年纪了,还差点钱,就到长白山挖人参……”

他不说了,瞪眼看着这位汉人手中的白薯。周维桢自己才啃一口,见老头还没饱意,又给了他。自己原来还不十分饿,只吃了一口,就引起食欲,仿佛喉咙里伸出爪子,迫不及待要获取食物,这才理解老头贪婪的吃相。他只有从火里掏出一只半生不熟的来啃,还没忘记继续问老人:“您的腿是怎么坏的?”

老人吃完了却再不讲话,抹抹胡子,靠在供桌边闭上了眼睛。小万不服气了:“你别装糊涂,我们大人问你话哩!”

“大人”两个字让他心惊胆战,眼皮抖动了一阵,闭得更紧。也不知是吃饱了还是腿疼得好点了,他还真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听到一个“朴”字他才惊醒过来,眯着眼睛看去,两个年长的人在议论他。

“你把衣服给朴老头了,你不冷?这里可比不得湖北,夜里寒着哩。”给他绑木片的说。

为首的拨开递来的另一件衣服:“干臣,人睡了才觉得冷,我烤着火还热……”

“你也睡呀。”

“不,我把今天的线路图画出来,你先睡吧。”

“写,我可以动笔,绘图,我只能让贤了。”被称为干臣的只好收回衣服,盖在身上,歪倒在地,不一会屋子里就响起一片呼噜声。

朴年顺这才发现自己盖着为首人的外衣,他连忙揭下来扔过去:“大人,你的衣服你披着,别看现在是夏天,延吉山里人晚上还盖棉被。”

吴禄贞接过披上,又问他怎么不睡,听到老头一声叹气,安慰他:“朴老爹,别发愁,天明我们让匹马把你驮回家去。”

“大人,我这里给你磕头了!”老人热泪盈眶,就要翻身下跪,腿一动,疼得裂嘴。

吴禄贞去扶他:“别客气,到时候,我要去你家喝喜酒,你叫你儿子媳妇给我磕头吧。”

“这酒喝不成了,可惜我一根白年老参呀,有娃娃胳膊粗啊,楞被抢了去。”

“谁抢的?”

老头眼泪汪汪地看着火,再也不说了。听吴禄贞又问一次,还说可以为他做主,这才说:“大人,别看您穿得破烂,看样子就是有身份的人,说话像个文人,举动带点武气,听口音来得远啊,怎么管得了我们这里的事?”

“你老人家也来得远啊,还是从国外来的哩,我们今天在这里遇见就是缘分是不是?”

老汉苦笑了:“还是不该来呀,看来延吉也非久留之地,日本人一来,我们还不是砧板上的肉……”

吴禄贞正想多了解情况,于是问:“您老人家在这块土地上生活几十年了,您看是汉人好处还是日本人好处?”

“那还用说!延吉这地方,汉人民风醇厚,我们一贯相处得如一家人。实不相瞒,我老伴还是汉人哩。只要我们按时交租,当官的也没拿我们怎么样,韩人一天比一天多,我们有时候简直忘记了我们生活在中国的土地上,只是,当兵的……”

见他又不说话了,看起来是这里的军人欺负了他。满清的军队里什么人都有。他如同开玩笑一样问:“你们还是希望日本人不要来啊。”

老人正色道:“当然,他们凭什么要来?说这里是韩国的土地?笑话!我们韩国人自己也不承认的。当年,我老爹带我来,就是说过江到中国开荒的。我亲家的弟弟在韩国宰相家当过仆人,他还看过主人家的一张地图,上面画着中韩两国是以图们江为界限的……”

吴禄贞听到这里一个机灵,忙问:“你亲家的弟弟?还在吗?那韩相还在吗?”

“亲家的弟弟还在,上月我们还在一起喝酒的。韩相早死了,两个儿子又不成器,把家都败光了,家人也遣散了,亲家弟弟这才回家来。我们喝酒时说到日本人要霸占间岛的事,他就说是有图为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