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对这个宁夕也是知道许多的,其实仓国流传了很多关于宁夕此人的传说,说他是科考的状元,却拒绝入世为官,隐居乡野。说他四岁能作诗,五岁能填词,七岁便将儒家十三经倒背如流,十岁上学射艺,十三岁时弓上的功夫就强过在朝的武将。十四岁中状元时,在天殿面圣毫无惧色,对答如流,先皇爱才要给他封正三品国子祭酒,他却说只想回家乡过自在生活,不愿受高墙碧瓦的束缚。之后,便再无此人半点音信。
说他恃才傲物,不尽然,与他相处过的人都说他性子儒弱,为人谦和,不争。樱桃总结了,这个宁夕是个神仙般的人物,这会儿准是被仙子接回天宫去住了。
子虞只是笑。
樱桃还说,七皇子病了,在极北的天山雪海里驰骋沙场,想来又是一场场的血雨腥风。半年前与沈一分别后,她便听说七皇子主动请战去极北之地扫除虞国败军残党,一个人只带五千精兵和一万粮草便去那么冷的地方打仗,想来是很辛苦的。边城上在平常不过的交锋也至少是三万军队十万粮草的备给,满朝的武将都说七皇子疯了。但子虞知道他不是疯了,自从与酉蛮的战事败下,七皇子和白龙军的地位便大不如前,女皇发了诏让边陲上的五皇子半年之内回皇城。仓国的太子未立,这种信息连百姓都看得出意味着什么。如果七皇子再不能将功赎罪,那么成王败寇那日,他便是阶下囚笼中鸟的命运。
皇家便是如此,冷漠无情。
不过好在七皇子的人马刚到北地便有捷报传回,此后陆陆续续都有胜利的消息回来,前几日最有一战告捷,五千精兵出,凯旋时变成了十万大军,听樱桃说降服的余寇还不止这个数,只是有些不愿意回皇城,七皇子也奏请了女皇,准许他们留在自己的家乡,治理一方。
“七皇子好厉害,我听姐夫说,他一个人就对付一百敌军,马背上长枪横扫一片,马下长剑以一敌十,身边的将领更是个个都本事,尤其是军中的副将……”樱桃扭头,看小姐似乎没有在听她说,好像在想什么问题,便住了口,不再打扰她。
子虞侧过头来,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便问道,“怎么停了?”
“这些也都从听说书人和姐夫那儿听来的,我和姐姐本对打打杀杀的本也没什么兴趣。不过对七皇子都是极佩服的,说起来才没个停。”樱桃吐吐舌头,笑颜卿卿,“依我看小姐也不爱这些打啊杀的事,嘻嘻,小姐啊,我姐姐前日托人捎来了一个荷包,我走时她还做着,说是送给小姐作生辰贺礼的。姐姐说小姐对她的恩情无以为报,这荷包是她自己养的蚕抽的丝做的,只希望小姐不要嫌弃。”
她将一个手掌大小的碧色荷包交到子虞手上,那荷包很是精致,虽然没绣图案,但是仔细看去却看得见有暗绣的小碎花。暗绣是很难的,做这样一个荷包的暗绣至少也得半年挑灯,子虞接下荷包,仔细放好,已经决定要用它来放什么了。
“倒是让姐姐伤神了,下次见了替我谢谢她。”
“小姐快别这么说,姐姐说了没有小姐就没有我们,姐姐让我以后一心一意伺候小姐,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呢。”樱桃一边说,一边挽住子虞的臂弯,头一偏,靠在她肩头上咯咯的笑。
这半年子虞出落得越发清秀高挑了,从前和樱桃一样的个头,如今倒要高出樱桃一个头来,她侧脸捏了捏小丫头的脸,“你这哪里是要最牛做马的觉悟。”
“小姐也舍不得呀,嘻嘻。要说做牛马,我觉得后面那个比较合适,身子跟堵墙一样结实,性子迟钝又不爱说话,活脱脱一头牛!”樱桃把她的手臂抱得更紧,扭头对身后跟着的景漠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景漠只当没听见没看见,并不理她。
近卫按理是不能明里跟着主子的,只是有话想对她说,又一直寻不到好的时机。
子虞刮了刮樱桃的鼻梁,在房门前停住,笑道,“你就光会耍嘴皮子,也不知是跟谁学来的。快去厨房拿点杏仁酥来,好好堵堵这张花言巧嘴。”
“嘻嘻,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拿来。”说完又对景漠拉拉眼角,转身乐颠颠的下楼去了。
子虞回过头,景漠也正停住,抬眼看她。
“你这几日没有吹叶子了……”子虞知道不先开口,他也不会开口的。
景漠垂下眸子,刀刻般的脸坚毅如锋,“十日后回来,主子。”
“其实也不必告诉我的……我不是什么主子,景漠。”子虞对他笑,伸手解开腰间的钱袋递给他,“不多,但也许用得上。”
他接过银子,揣进黑衣里,对她点头,“我回来之前,不要离开离园。”
“我也没他处可去的。你多保重,不要受伤。”她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这里还是安全的,这半年来离园的近卫都是他在负责训练,已经比翠微苑其他几处的护卫强了许多。
景漠点头,转身跳上廊檐,再一个虎跃便消失了。
子虞不知道他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也不从不问。
推开房门,行到书案前,案上摆了几本从罂园的书房里抱来的书,在罂园的时间总不能过久,不如带回来,随时都可以读。厚的那本已经读了大半,她坐在案几前,继续往下看。樱桃端了点心来,见她在读书,也就悄悄退了下去。小姐本就不爱吃零嘴,这些糕点不过是为她要的,而且小姐看书很认真,她也不忍打扰。这些都是默契了,不必明说。
端着点心走在回廊上,吹着柔和的风,信手捏起一块茶色的杏仁酥送进嘴里叼着,转头看着院子里的花都含苞了。今年暖得早,难得花期提前,再迟些日子就能颇有些百花争艳的意味了,想来小姐也会很欢喜的。
边哼着歌,仰头将叼着的糕体落进嘴里,心想着那一株花会开得最早,却没有注意迎面来了人,与她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