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得这么单薄,怎么站在风口上……”
樱桃听过,脸色立刻涨红,低着脸恭敬的禀告,“都是樱桃疏忽,这就去取风衣来。”
“不必了。身上穿了两件风衣,哪里还会受凉的。多谢先生关心了。”她答,偶然看见莫大夫的眼神,那是种……那是种……染了妒意的眼神!
难道,莫大夫他,对先生……
“莫白从战场回来,一到苑里就执意要来看看你。他到很是记挂你的。”他的声音总是这么干净,很轻,却字字入耳。
子虞脸色微微发白,抬眼看了看莫白,低头道,“多谢莫大夫挂心。”
“我来还有一件事要问——沈一是不是在你这里?”莫白直切主题。只是他怎么会知道沈一来这里了?
沈一受的伤,有刀剑刺的,也有兵戟挑的,而且后者居多,她懂一点医理,这一点应该不会看错。细想来,除了战场,别处是没有兵戟,也就是说,沈一从战场回来。
那么,莫大夫知道他来这里,也就有可能了,毕竟沈一是在他军中,是他手下的人。
只是沈一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他是怎么知道她住这里的?
“在,还是不在?”莫白又问了一次。
樱桃还从未听过莫大夫用这种口气说话,着实吓了一跳。
子虞咬唇,不说话。
苏慕之唇角勾略扬,眉间风轻云淡,“莫白,她还小。你不要吓着她了。”
言罢便往回廊深处去,她的房间的方向。
子虞顿了顿,对方是先生,即便是没有蛛丝马迹,他还是可能知道沈一来了。
或许他已经知道了,没有事能瞒得过他。
“先生,我想去罂园的书房看看,上次先生说书房有暮月的记载,我想去读。”
苏慕之脚下并没有停,也不转身。
樱桃赶紧扯了扯子虞的衣袖,拉着她就往先生那里赶。
莫白转身下了楼。
子虞看他飘然而去的背影,忽然有些恍惚。樱桃见她走神,紧紧握了握她的手,小声道,“先生已经进去了,小姐先去陪先生坐坐,我已经吩咐了厨房做点先生爱吃的点心,这就去端来。”
说话间已经到了房门口,子虞向隔壁景漠的房里看了一眼,房门紧闭,里面很安静。
别过头来,正看到先生正坐在桌案前,看着她。
他的眼似乎可以穿透一切,直达她的每一个思想。那一刻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木偶,被他牵着线的木偶,一个手指挑动,她就必须全身心的去应对。
好……不公平。
“玖久,你总是要公平,要知道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平等。傻丫头,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呢?”这是在现代时,慕之对她说过的话。眼前却有一个苏慕之,但又不是说这话的那个人了。
苏慕之对她一笑,明眸中云开雾散,眉间展若流云。
“阿九,陪我喝杯茶。”
子虞进去,到桌案前,提起暖壶倒了一杯茶水,双手送到他面前,声音略微嘶哑,“先生请用……这是秋雨暮曦。”
秋雨木犀,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补上这么一句。
这是慕之他,给这个时节的龙井取的名字,只有她和他知道。
“好名字,却从未听人说过。”苏慕之将茶饮过,放在手心,慢慢转着杯盏,笑吟吟的看着她,“坐,你身子不好,别站得太长久。”
“谢……”
“不许对我说这个字。”他话说得坚决,语气却是轻软的,眉间含笑,眸色如月。
子虞依言坐下,想说的话似乎有很多,可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就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将她看尽,“春桃那孩子的事,依你的意思办了。亲事定在下月初一,是个本分的渔家男子。”
“多谢……”
他打断她,“我说过的话你总该听的。不要忤逆我,我不喜欢阿九这样。”他依旧是和颜悦色。
但子虞知道,他动怒了。他知道了沈一在这里,子虞不肯告诉莫白,就是明显护着沈一。莫大夫来要人,必定是先生默许了的,也就是说,她在公然违逆先生。
不能把沈一交给他,因为这件事欠一个解释。所以,他生气了?
不能安静单纯的做他手里的循规蹈矩的木偶,问得太多想得太多,所以,他生气了?
她低下头,心上隐隐发痛。
“这茶有些凉。”他站起身来,将杯盏放回桌上,侧脸问她,“伤口还疼不疼?”
子虞摇摇头,也站起身来。
“那就好。”他往门外去,子虞跟上去,他却摆手,“不必送了。”
“我……还是送送先生吧。”这一别,再见又是几月后了吧。
苏慕之停住脚步,侧过脸来,轻声道,“阿九,我的话你从不听。”
子虞愣住,看白衣消失在视线中,她却还在失神。
他的话,她从不听,么?他要她去陈州,她便去。他要千山雪,她便取。他却说她不肯听他?
木偶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否则便不是完完全全的木偶了,是么?
子虞疾步迈出门去,正撞见樱桃端了点心过来,与她撞了个满怀,糕点碎屑洒了一身也顾不得理,只是失了魂一样的跑过回廊,下了楼去,樱桃在后面喊,也听不见。
沿着小径跑过花园,手揪着刺痛的伤口,门前,那一袭白衣正要上车。
想也没想,便冲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背,宽大的白衫柔滑,带着丝丝的他的香气,十指紧扣在他胸前,墨色的长发在脖颈间飘飞。
我没有,真的没有,你为什么,不信我。
先生,慕之,为什么。
莫白在车内,看着这一幕,对车位候着的小厮婢女冷冷道,“今日九小姐什么也没做,也不曾失态,只是来送送先生,都懂么?”
“是。”众人齐声回答。莫白又再看了子虞一眼,便放了车帘。
“阿九,你太放肆了。”苏慕之伸手扯开她扣拢的十指,顺势一摆手,便将她推出去一步,伤口撕裂的剧痛,几乎让她窒息。
眼前的白色衣衫轻跨上马车,转身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