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之摇摇头,在她的鼻尖一点,眼角含笑,“前几日……这些事你不必操心,把伤养好。”
“先生,子虞有个疑问。”她抬眸看着他,他眼底很深,看不到尽头,有时候她怀疑他不是人,人类没有那样的眼睛,空灵得像天,像海,像变幻莫测的云雾。
只有他眼中的笑意是真实的,清晰的,切亲的,却也叫人把握不住。
“怎么不问?”他见她没有开口,轻轻拂过她额边的碎发,拢到耳旁,每一个手指都轻柔得像水,微凉。
“我想知道关于暮月的事。”
他的手指在她耳后掠过,眼底仍是云雾般的朦胧,“我的书柜里有,回去后你尽管去拿来读。”
回去,对了,该回去了。
“那儿,还好么?”
“翠微苑便是翠微苑,没有好与不好。你的丫头樱华……呵,改叫樱桃了吧?那丫头很好。”
子虞点点头,他的手指在她的颈后轻揉,很舒服。
“早些养好身子,便可以回去了。”
“先生。”
苏慕之笑而不言,她看着他,轻声道,“我想向先生要一个人。”
他忽然将她的肩握住一边,低下头来,吻去她唇上又渗出来的血迹,就着近在咫尺的距离,鼻息轻柔,“得到千山雪,本就该奖励,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子虞不自觉的向后退,他的手却就在身后,让她无处可躲,“先生不问我要谁?”
“我说过,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如果我说,想要我自己,先生也给么?”她问出后,苏慕之眼底的云雾倏忽间散开,她几乎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她,脸色苍白,形容消瘦。
他退开身子,仍让她靠在他怀里。
他不说话,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除外。”他说,那种语气很陌生,清淡的,低沉的,如铁一般的生冷。
子虞的心上一窒,分不清是疼还是失落。
“我只是想告诉先生,我不归属于任何人,我就是我。”子虞把话挑明,在伤中他不会动怒,她也容易开口些。
苏慕之侧目,她看清他的眸子,如冰。
他的唇角却挂着一丝淡笑,“还有想要的么?”
他不回答也好,只要他知道她的意思,总有一天她是要离开的。
“樱桃的姐姐,那个在绿玉楼里的**桃的女子。先生遣人送她回老家,给她安置一处房产,找个好人家。”
“好。”他答应得很爽快,“你不为自己要点什么?”
“我没什么想要的。”子虞答,她想要的,他给不了。
苏慕之点点头,将她放回床榻上,“你说了太多的话,该睡一会儿了。”
“嗯。”确实有些乏累,因为对方是先生。
“无晴是莫白的心腹,过几日你好些了,她会送你回翠微苑。”
听他的语气,他是要走?也是,他为她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也不该为她再留。
“先生……”
“……睡吧。”他的手指在眉心眼角漾开,睡意袭来。
闭上眼,终是留不住的,他。
在陈州并没有停留多久,三日后,无晴便一路送她由官道回了翠微苑。
一路上也极少耽误时间,好像是在赶时间,子虞的伤并没有大好,这么一路折腾下来,到了离园的时候已经高烧不退两天三夜。莫大夫出征未归,先生也不在园中,可真真急坏了樱桃那丫头,四处去请医,每日园里园外来回跑,熬药端药喂药的事也是她在做,好像总不放心别人伺候自家小姐,什么小事都得亲历亲为才行。
子虞一直昏睡不醒,无晴来离园看过她几次,那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话也不多,每次来都是看她一眼,探探脉搏鼻息,再留些药丸就走。
春天来了,子虞睡在床上,朦胧的意识也能分辨出外面青草的香气,草长莺飞二月天,有鸟儿飞过叽叽喳喳的闹,也偶尔听见樱桃在哭,那丫头握着她的手,叫她快些醒过来。这些她都有感觉,只是身体动不了,也睁不开眼。
这天,正午的阳光照在她脸庞,很暖和。她正朦胧间要睡过去,只觉得喉间有两个冰凉的手指贴到颈上的动脉。她心上一惊,这手不是樱桃的,樱桃的手向来是暖的,那么是先生么?
唇被挑开,一颗药丸被送入口中,清凉中带着杏花的香味。那药丸并不用咽,生精止渴的微酸慢慢在口中漾开,药丸也逐渐化成了水,顺着咽喉流下。
过了半个时辰,子虞睁开了眼,胸前的伤口也出奇的好了许多,不再火辣辣的疼。手脚还是很重,只能微微动动手指头,视线也很模糊,在阳光下努力视物很久,才算是适应了光亮,看清了四周。
床榻前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一身劲装将勾画出高大健硕的身体,剑眉浓黑,微微上扬的凤目却又不失灵秀,垂下的睫毛像两把密密的扇子,说话间薄唇中露出整齐的白齿。
他说了什么?子虞努力去听,也听不清。
看他的口型,他好像只说了两个字——主子。
——千山雪,么?
“你来了。”她说,气若游丝,声音在喉中化成一片灼热的雾气。
但他还是听清了,点点头。
正到这里,樱桃端了药进来,显然她并不知道小姐的房里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大男人,看这位的打扮,像是会武功的,翠微苑各个园子都有暗卫保护,虽然平日里谁也看不出端倪,但这些事她是知道的。这个人竟然能在暗卫眼皮底下潜入小姐的房间,护住心切的小丫头第一反应是小姐有危险。
操起手上的药碗就朝那男人砸过去,再眨眨眼,药碗却被四平八稳的端在那人手上了,里面的药也一滴没洒出来。
眼花了?泼出去的谁还能收回来的?樱桃更确定来者不善,刚开口要叫人,嘴上已经多出来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这人好快,力气也很大,一手端着药碗,碗里的药水波澜都不起一下,一手的手臂强制着挣扎的她,手掌捂住她的口,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