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妃常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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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意外(八)

“我想卖点军火之类,或者私盐也行,暗下立一个地下钱庄,放点高利的租子,有你这个皇子作保,也不怕有人赖账。”

子虞说完,尉迟婴的脸即刻绷紧,沈一手上的棋子也从棋盘上跌落到了地面,砰然一声划破突如其来的沉默。

子虞抬起袖子,轻笑起来。

尉迟婴愣了片刻,才发觉她是在说笑,旋即也笑了起来。沈一重新拈起一个棋子,似乎对他们这边充耳不闻,继续下棋。

“这话我以后不再提了……”尉迟婴笑罢轻言,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个笑言便是给他台阶下,她不愿意他插手她的人生,她同宫中那些金丝雀不同,她要的不是这些。

只有子虞知道,她是多么希望过尉迟婴说得那种生活,简单一点,什么都好,但她不能。别说答应了沈一那一年之事,单是先生,也不会放她走的。

棋子的命运,只有执子之人,方能左右。她现在,还成不了与先生旗鼓相当的对手,做不了下棋的那一方。

尉迟婴见她又在想旁的事,轻咳一声,“我再替你倒一杯茶……”

“不必了,时候不早,如花该告辞了。”子虞站起身来,余光扫过沈一面前那盘棋——黑子颇有单刀直入,势如破竹的气场,白子却是迂回行阻,防得滴水不漏。下到这里,已经可以预见是一局死棋,黑子攻,白子防,两边都做到了极致。

——一局棋,足以看出沈一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大处收放自如,又不失节节逼近的胆量和气魄,细处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该攻时绝不手软,下手坚决果断。该柔时却又辗转迂回,避让中又不失锋芒。

他真的是在一杯茶的功夫里,下出这么一局攻防都堪称精湛的棋?

子虞手心微微发腻,有的人只懂得一味进取,那么他或许是个悲剧的孤胆英雄,有的人处处设防,那么他会成为最后一个被攻破的堡垒。像他这样进退皆有理法,才是握得住大局的人。

沈一,很……可怕。

见她在看,沈一几把便将棋盘上的残局消了,黑子白子三拨四分,便已经黑白分明,将棋子收好,做完这些,也不过是倏忽之间。

他起身来,抬眼看了看子虞,目光在她腕间那一串金铃上停留了片刻。也没有说什么,转身迈出了门去。

子虞在他之后,也出了房门来,尉迟婴坚持要送,她一再谢绝,只说借她马车一用便好。他知道拗不过她,将一袋子各式各样的药丸放在她手心,再吩咐车夫一定将她安全送达客栈。

见马车走远了,他才转身回了宅中,主房的灯还未熄。

走到主房门口,敲了敲房门,不一会儿门便大开了。沈一斜卧在床榻上,就着灯光在看一本册子。

尉迟婴走近,看清那册子上的封皮,写着《景德传灯录》。

“出家这种事也不急在一时,不用熬更守夜读佛经。”他径自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夜风可以吹进来,散一散屋内的潮气,“南方还是湿冷许多,你去北方的庙好了,清心寡欲也是要身体好才消受得起的。”

“……出去。”沈一淡淡开口,翻过一页书去。

“那局棋,你有些过。”尉迟婴很少见他下出那样处处下死手,步步有杀气,斗落得两败俱伤的棋局。

“……”

风吹散了屋中的沉闷,沈一合了书,往旁边的桌上一抛,双手枕在脑后,闭了眼。

尉迟婴从怀中拿出折扇,两指捏开扇面,拿在身前偶而摇摇,“你很在意她。”

沈一睁了眼,又再闭上,“我过几日回皇都。”

尉迟婴离了窗,在桌前坐下,青丝缎面的绢扇半摇不摇,“有事?”

“酉蛮进犯,战事要提前了。”

“你要随白龙军出征?”

“你问过了,废话不要说第二次。”沈一深吸一口气,侧过脸去。

尉迟婴收了绢扇,放回袖中,起身道,“也好,你这副摸样看着也够折磨人,也不知道是谁教你的易容术,该诛。”

“从你抽屉里的春书堆中翻到的一本易容书,第一次用,效果不错。”

“春……咳咳……你,你什么时候……”

……“那易容的书你看懂了?”

……“既生瑜何生亮,狠毒啊狠毒。”

……“喂,你睡着了告诉我一声,我也去睡了。”

“我睡着了……”

子虞坐在马车上,车内并没有点灯。

车行在青石板的街道上,窗外户户亮着的灯火一闪而过,在眼底划起一道道亮痕,此消彼长,绵延不息。手中捧着一袋药丸,袋口放着一张字条,写明了哪种色的丸子怎么服用,有什么功效。

这些都是强身的好药,大抵也都是一日一粒的,只有蓝色的隔三日吃一次。这些药大部分都有护心的功效。记得沈一给的药也是护心药。子虞总觉得有些不对,但仔细想来,又觉不出哪里有问题。

她没有让尉迟婴送,是想理清一下思绪,这两日发生了太多的事,知道了很多,也决定了很多,只是终究没有退路可走,只得一步一步的往前,到哪里才是尽头,不清楚。

明日,明日就能见到千山雪,可是手上并没有筹码,要怎么同他谈?

只能赌一把,希望这个赌注,没有下错。

若是得不到千山雪呢?违逆了先生的意思,他会怎样对她?像樱桃的姐姐那样,将她逐出院子,送到青楼?这也不是最坏的结果了……毕竟是先生,那样一个不容人折损半分威严的先生,她不期许他会留存一点仁慈,即便是过去有过天真的想法,此刻也都碎了,远了,像这车外的灯火一样,一点一点被抛在脑后,留不住,也再寻不回。

马车到了客栈,子虞又请车夫再围着客栈多行一圈,这样安静的夜,即便是已经没有什么可想的,乱的仍然乱,不解的仍然不解,但只是什么都不想,吹吹夜风,看看灯火,也是不错的,至少能感受到万家灯火时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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