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虞拉住他,柔声道,“你坐下,我去。”
“猪也认识草药的?”沈一讪笑,一笑手臂上便涌出更多的血水。子虞瞪了他一眼,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叫你还笑,血都要流干了。”
沈一吃痛,抬起脚嗷嗷叫了两声。见她已经转身去摘草了,放下脚,暗自摇摇头。
子虞对草药一类不是很熟悉,认出凤鸣草稍微花了些时间。她摘好了草回转身,却见沈一已经将车夫葬下了,正在往坟墓里埋土。
他脸上的表情,看不见一点戏谑,严肃到似乎成了另外一个人。低垂下去的血眼里是什么样的情愫,她看不见。只觉得他满是刀疤的脸,此刻尤其的惹人心疼。
他抬眼,她手中的凤鸣草散落一地。
他对她笑,那笑很淡,很轻,却让她的心猛地一缩,痛彻心扉。避开他的目光,俯下身慌乱的去拾满地的凤鸣草,拾了不到一半,却见一只满是剑茧的手也伸了过来,帮她拣那些凌乱的草。
抬眼,正遇见他的目光,近处看来,那眼中又恢复了戏笑的神色,“呵……这些草,有一半是毒草来着,要杀我不必用这么毒的手段吧?”
“……我一直很小心的摘来着,怎么会……”
他抽掉她手中近乎一半的草叶,再从地上拾了一些,揉成一团放到口中嚼了嚼,再吐出来敷在手臂上。子虞忙丢掉手中被他挑剩下的草叶,扯下衣裙的边角,给他包扎。
整个过程,沈一就跟被杀的猪一样嗷嗷乱叫,说她谋杀亲夫。
子虞真搞不懂,刚才中刀的时候,也不见他眨一眨眼,这会儿上点药他就叫成这样,这个人真是个怪人。
“哎哎,娘子,你未来夫君疼得这么厉害,你也不知道主动表示表示?好歹夫君我是为娘子你受的伤。”见她起身,沈一急忙跟着站起来,追在她后面喊。
子虞不理他,径直到了车夫的墓前,那些土还没有完全盖住车夫的脸,想起他爽朗的笑起来满脸的真挚,她的心便沉了下去。那帮黑衣人,显然是寻着她来的,车夫却因此赔上了性命,这种感觉,就好像沾了满手的血腥,成了侩子手一样。
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杀她,她不知道,此刻也不想知道。见过那么多杀戮的场面,这一次,她却是第一回感受到了心痛。想起车夫的音容笑貌,那么亲切,那么真实,想起他说到他温柔的妻子,一双乖巧的儿女时候那种自豪的语气,她的心就揪着发痛。更不敢去想象没有了家里唯一的支柱,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会变成怎样。
沈一见她表情哀伤,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好了小猪,这不是你的错。”
子虞呆立在一旁,看沈一单手将那墓填满土渣,再垒起一个小土丘。她不是不想帮忙,只是怕她这双害了人的手,脏了车夫的墓。
沈一劈下一块横木,扔在半空,抽出腰间的佩剑劈出几次,一块四方的木板便落了下来,正正落在那小土坟的坟头。他提剑过来,剑走如笔,剑气如铁,几下挥臂便在那木板上刻下了车夫的姓氏。
他们,甚至不知道车夫的名字。
看他单臂做完这些事,子虞有些莫名的心疼,他的表情一直很凝重,可见他也是很痛心的。但每次面对她的时候,他的眸中却总是有暖暖的笑意,看到那笑意,寒痛了的心上竟然会流过一阵温暖。
沈一收了剑,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子拍拍她的肩,“我啊最喜欢骨瘦如柴的女子了,你要是不想做我娘子,这两年就每天都傻吃傻乐,长成一只大肥猪,把我吓跑。”
子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沈一陪她一起笑,笑完了将她拥进怀里,单手将她的头轻轻按在他胸膛,“傻小猪,我宁愿被你吓跑,也不愿看你每天心事重重,越来越瘦。”
“……”子虞锁紧眉头,这句话如果说不让她感动,那就是欺骗自己。可是也许有一天,他也许会站到她的对立面,成为她的敌人。这种事经历得太多,本来是同生共死的同伴,转眼间就成了出卖自己的双面间谍,后来习惯了独来独往,对同伴这种事,除了恐惧就是疏离。许久不曾有过今天这种感动了。原以为这个世界不同,但是选择相信佩楚的结果又是什么?她不想他也变成那样,不想再一次被背叛。
沈一,要怎么样才能避免与你为敌的可能?
“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子虞忍下眼中的泪,从他怀里出来,看向那边已经毁坏了的马车,“马车没了,我们要怎么去陈州?”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我还以为……”沈一顿了顿,转而释然的笑,“要是担心这个,完全没有必要。你未来夫君我可是活地图,穿过那边一片墨竹林,就能直达陈州城门下了。”他俯身到她耳边,轻声道,“这条捷径别人可是不知道的,我只告诉未来娘子你一个人。”
子虞退开一步,“你说的是那片‘死林’……”
“咳咳……原来小猪知道这条捷径。可是你不会装作不知道吗?这样你夫君我会很没面子的。”沈一挠了挠后脑,大叹一声,转身就向着那片竹林的方向去。
子虞急忙上前拦在他前面,“不行,你的伤口很深。先回驿站,好好处理一下伤口。”
沈一血眼一翻,脸上的刀疤似乎都在对她横眉竖眼,“我是老大,我是夫君,我是你这只小猪的主人,你就不能听我的?”
“你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沈一愣了片刻,旋即捧着肚子,“天王老子?这种词……这种词从你口里说出来……还真是搞笑!哈哈……”沈一笑得前俯后仰,子虞担心他伤口又震得裂开,故技重施,一脚踩在他脚背上。
这一招果然管用,沈一单手抱着脚背打转,疼得哇哇叫。子虞见他如此痛苦,又担心是自己下脚太重,怕伤了筋骨,弱弱的问,“你没事吧?真的……很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