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见没人答话,这才站起来,转身一脚踢开面前的圈椅,从桌子上凌乱的纸张里寻了几颗葡萄还是山楂,往嘴里一丢,斜着眉瞥了子虞一眼。他两颊上晕着黑乎乎的两团事物,衣衫上沾满了墨渍,整个都脏兮兮的。
看过第一眼后,他一怔,又瞥了子虞一眼,又瞥了第二第三第四眼,最后干脆整个人凑上来,抢了她手上的药碗扔到一旁,瞪着她看了几十秒。
然后他咧嘴一笑,一口如瓷般的白牙显露出来,两旁还各有一个小虎牙,格外可爱。
边笑着,他又伸手抓了抓蓬乱如草的头发道,“原来是你。”
“你认识我?”
“咳咳……本相当然认得你,见了本相还不下跪请安?”他装模作样的理理歪斜到一旁的衣领,清了清嗓子,端端正正的要坐回圈椅上。谁想他忘了刚才踢开了那圈椅,这一坐下去,坐了个空,摔了个狗啃泥不说,胳膊还砸在了桌脚上,疼得他又从地上弹跳起来,抱着胳膊直跳脚呼痛。
子虞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将他踢倒的圈椅扶正,移到他身后道,“这下看好了再坐。”
“你……不许笑!小心本相诛了你的九族!”他一边说,一边坐下了。还不时扯扯嘴角,表示对她的不满。子虞隔得近了,才看见他脸上那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原来是毛笔写的两个词。左脸上是“无耻”,右边脸上是“卑鄙”,貌似额头上还有一排“我最丑最丑最最丑。”
子虞当下又是一笑,这个人孩子一样的脾气,还真是叫人疼也不是怪也不是。
“咳!……再笑本公子……咳咳……本相就撕了你的嘴!听见没有?”
子虞从他的发间捻下几张碎屑来,又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脸上的墨迹是几天前的了,已经风干,她又去水盆里沾湿了,拿过来替他擦拭,一边笑道,“假扮右相很辛苦吧?”
听了这话,白衣男子噌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两手捧住子虞的手,几乎要扑出泪水来,“知音,绝对是知音呐!漠漠骗得我好苦!”
漠漠……这个称呼,好像只听一叶知秋用过。眼前这个的脾性,倒是跟那位秋公子相似。
“秋公子,景漠怎么骗你的?”子虞又去淌过帕子,过来继续替他擦拭脸上的赃物。这张脸虽然只是一张面具,但她不忍见慕之的脸沾染任何的污渍。
“本公子最讨厌别人称我作秋公子了,我姓奕,你叫我小秋好了。”
“奕秋?”子虞觉得这个名字听来耳熟,一时又想不到是为什么。
奕秋不耐烦的摆摆手,又坐回椅子上去,往靠背上一趟,“漠漠的话我可再也不信了!说什么可以让我做天下第一美男,结果就是给我这么一个面具戴上,在这牢笼里活受罪。”他一边说,眸子里闪过无聊得要崩溃的神色。
子虞替他擦掉最后一点污渍,收起帕子,看着那一张绝美的脸。这张脸的每一道轮廓,都是那么完美的延展着,那样的眉稍,那样的鼻梁,那样的唇色,都叫她的心酥软如水。只是再看不到那双如幻如雾般的墨色眼眸,眼前这颗灰褐色的小瞳,一眼见底的明朗。
奕秋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水珠,一拍桌子站起来,负着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恨恨的咬牙道,“你说世上究竟为什么有这样的人?长得这样的美貌也就罢了,又是有权有势的相国,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价值连城的府邸。最可怕的是,他竟然整整比我高出一个头,害得我要穿这么厚鞋底儿的鞋,真是让人不爽。”
奕秋干脆把脚上的鞋子一甩,果然是很厚很厚的鞋底,足足有十多厘米。
他继续赤着脚在地上踱来踱去,嘴里碎碎念着什么词,忽然又呀的大叫了一声,抱着脚跳着转起圈来。子虞上去扶住他,就近拉过来一个矮凳,让他坐下,瞧了瞧他的脚心。
一颗尖尖的水果核扎在了脚心,好在扎得不深。她取下那核来,奕秋一把揪住头发,哇哇的叫了起来,“疼疼!疼死我了。”
“现下没有药膏,你稍等片刻,我去取些来。”
“不要不要……我最讨厌药的气味。”奕秋气巴巴的皱着眉头,鼻子眉毛都挤到了一块儿,“这个可恨的右相,我要报仇!报仇!”
“额……就因为他相貌比你好?”子虞撕下裙边,替他包扎。
他又疼又气氛,大声道,“本公子岂是这样……哎哟……这样心胸狭窄的人吗?嘶嘶……轻点儿!疼疼!”
“那你是不满意什么?”
“……咳咳,他鼻梁比我高!”奕秋恨恨的扯起嘴角,眯起眼睛,怒火四放,“本公子最欣赏的就是这个高高的鼻子,没想到这个可怕的人,鼻梁竟然比我还高!”
“鼻梁高也不见得就好看么。”子虞见他是真的很生气,少不得安慰一句。
奕秋反而更来气了,又从座位上跳起来,包扎过的脚猛地沾地,疼得他脸色发青,曲着身子窝回了矮凳上去,憋屈道,“他鼻子就是好看么……比本公子的还好看……”
子虞笑道,“我就觉得你的好看些。”
“果然?当真?确定?”
“果然!当真!确定!”
子虞答过他后,他的脸色舒缓了些,眉头也终于松开了,一笑便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两个小虎牙尤其可爱。
子虞从前倒不知道他的个性,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孩子气些。想来在人前他还是少不了要伪装几分,毕竟一叶知秋声名广播,这个架子当真要端得出来才能服众。但此时又不同了,受了满腹的委屈,又憋闷了许久,终于见着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自然顾不得伪装了。
倒是这样的他,更让人觉得亲近可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