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之看着她将半个月酥吃了,津津有味的样子,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大半个月酥,微微皱了眉头。
“阿九,是不是银色的月酥比紫色的味美一些。”
“啊?”她回过神,河水在满街的灯火阑珊下静静流淌,笼起一层雾气,将他的白衣晕染出温暖的色泽,“先生要不要同我换一换?”
“可以么?”他看着她手上的月酥,眉头微微松开些。
子虞将手里半个银色的月酥递给他,笑得眉眼弯弯,“给。”
苏慕之低头看看手里的月酥,再看看她递过来的半块,摇摇头道,“还是不换了。”
“难道是因为我吃了一半,先生只吃了几口,觉得吃亏?”她眨眨眼,看着他。
他的眉头又收紧一些,低头咬手里的月酥,转眼看向河水。
子虞呵呵的笑起来,将月酥递到他手里去,“那我的这半给先生好了。”
苏慕之愣了愣,接过她的那半,送到唇边,眨眨眼,“那……我吃了?”
子虞点点头,他便从她的齿痕上咬了下去,眉头彻底的松开,咽下糕体道,“微甜几分,正合心意。”
“我那位朋友,就是同先生很像的那位,也很爱吃酥饼。其实是因为我小时候喜欢酥饼甜甜的味道,他同我一起吃久了,也就慢慢喜欢上了。”
她看着他,他看着河水,吃着手里的银色的月酥,儒雅依旧,却没有凌人的气势,亲近了许多许多。
“先生,你当真不是我认识的那位旧友么?”
“逝者如斯,你这般聪明的人,竟看不透么?”他将他的那块月酥放到她的手里,“这个偏淡些,与你口味相符,尝尝看。”
她接下那月酥,一边吃着,一边对他道,“时辰不早了先生,再晚些就赶不回翠微苑了。”
“你同我去个地方,今夜。”
子虞咽下月酥,剩下半块握在手里,这月酥虽是第一次吃,这味道却真的很像甜。樱桃那丫头必定喜欢的,买些回去给她,丫头一定很开心。
“我想回去。”她说。
苏慕之轻笑,“阿九,今夜不是该任性的时候。”
她抬头,双眼如星般微亮,“那什么时候才是?”
“……”他沉默,她还是这样的倔强呵。
看他别开眼光,子虞心上微微一沉,低头看着手里的月酥,分明刚才还很香,这会儿却一口也不咽不下了。
夜风吹起,河岸上玩闹的孩子都各自散了,气氛一下子冷清了许多。风带了些河水的冷,灌进领口,一阵湿冷。
子虞拉紧领口,转头问苏慕之,“我为什么不能是五皇子的美人?先生另有人选了?”
“阿九,你不该问。”这就是他的答案。
她不罢休,又问,“先生要我做九皇子的美人?但……他不会是帝王。”
他轻笑,“走吧。”
这就是先生,她早就知道他本就是个迷,要从他那里得到任何答案都是徒劳。
他要她去的地方,要她见的人,要她做的事,无论是什么,她都无可选择。
走在苏慕之后面,顿了几次,还是开了口,“先生,您为何不娶妻?”
白色身影微微一顿,墨色长发在素白中安静得丝毫不乱,他说,“你以为呢?”
“子虞不敢妄言。”
“你这丫头,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么?”他轻笑,有些纵容她的意味。
她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太过暧昧,容易让人辨不清真假。
“先生与女皇陛下,是什么关系?”
他忽然停住脚步,伸手将她揽在身侧,飞身上了屋顶。
被他轻抱在身旁,在黑夜中极快的穿行,只看得见身后不断退去的屋顶。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连风声都听不清,只看见屋檐下各家各户窗口的烛火连成一条不断的光线,头有些晕眩,双手不知不觉抓紧了他的衣襟,只觉得身子被夜风凉透了大半。
待他停下来时,子虞的双眼已经被风吹得干疼。
她看他,他展开白袖在她的腰间一揽,抱着她飞下屋檐。
站定后,四下看了看,他们是在回廊之中,眼前一扇紧闭的高大门户前。身后是长长的白玉石阶梯,夜色中慢慢向下延展。阶梯两旁站了大批的侍女,都是宫女打扮。
抬头,清晰的看到面前的门户上,雕着龙凤戏珠的图案,而回廊下的大灯笼,分明是画着各样的龙图腾。
苏慕之站在门外,看着她,眸中微寒,“进去吧。”
不是错觉,他果然是在生气,气她说那句怀疑他和女皇关系的话?先生会是在意别人眼光的人?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不过这样,至少让她看到一个平凡的苏慕之,不是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先生。
“怎么?”
“女皇陛下要见我?”
苏慕之没有回答,只是在门扉山轻叩了三下,便推门而入。
子虞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带她来见女皇,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君主制的时代,女皇一句话便可以左右她的人生。与女皇对话,就是与绝对权力和至高地位的对话,不能不谨慎。
迈进门槛的一瞬,脑中有过千回百转的想法,却没有一种能猜中女皇要见她的目的。
苏慕之并没有下跪,只是微微低头行礼,子虞没有抬头,平民直视天子,本身就是一项足以杀头的重罪。她正要跪下行大礼,却听见女皇道,“繁文缛节都免了,朕不喜那套。”
“是。”她站直身子,余光看去,见一张宽大的龙床,黄色的帷幔层层叠叠垂下。屋子里熏了龙岩香,平和安静。
“这就是那个孩子?”这句话是问苏慕之的。
苏慕之点头,“她叫子虞。”
与皇帝说话,可以不用敬语,只怕天下只有先生一人了。不止天下,历史上这么多朝代,也没听说哪个大臣在皇帝面前可以不以臣子自居。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更加的看不透了。
“子虞,倒是个好名字。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子虞抬头,书案前正坐着的中年妇女就是仓国的天子,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夜中烛火的缘故,坐在黄花梨木中,倚靠在椅背上的女人,散着长发,握着书卷,看不出天子该有的煞气和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