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选贤任能(中华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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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在春天

在春天,女人想起烟花三月下扬州。古老的基因苏醒了,女人神情恍惚,期待着一场奇遇不断的远行。艳光四射、香风馥馥,女人散发出特有的母性气息,和万物一起在天地间搅动,倾情参与春天的所有过程。

在春天,柳色又染绿了武都仇池。宫女们身着彩虹长裙,手挽手,在柳林中踏足高唱:“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歌声中,一位女子引颈南望,泪落如雨。她是北魏的胡太后。这个敢爱敢恨、勇于追求爱情的女人,她的勇敢竟然吓跑了那个一身勇力的大将杨白花,这个软蛋逃到南边的梁朝去了。勇敢的太后也是脆弱的,只有在春天用这首歌来慰藉相思,用春风吹凉的眼泪浇灭炽热情肠。

在春天,一代女皇武则天朱笔一挥,给春天下了一道诏书:“明朝游上苑,火急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一时间凛冽春寒中百花争艳,唯恐扫了人间帝王的春兴。众花叛离,时序错乱,百花之王牡丹怎能忍受这儿戏般的戏弄,她一身萧索立于万花丛中,以王者的尊严维护着自然的秩序,属草的花王终于没有斗过属人的女王,被贬到东都洛阳。女王的霸气、孩子气与花王的骨气、傲气在春天遭逢,这场较量缤纷香艳,给人留下了无数的想象空间。

在春天,在浣花溪畔,枇杷树花满枝头,引来无数蜜蜂穿梭飞舞。才女薛涛仍在等待她的元郎,不是花儿不香,是那只蜜蜂的心迷路了。从梓州一见,多少个春天过去了?元郎安在?薛涛元郎,化烟作尘,只余浣花溪里,飘着几页松花小笺,写着“老大不能收拾得,与君开似好男儿”之类的伤心小语。

在春天,善唱《金缕衣》的杜秋娘,唱着一首经典流行歌曲:“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杜秋娘的歌唱得很大胆,在女人被禁锢的时代,有点不要脸的意思。仿佛在说:快来采我吧快来采我吧。不过,理就是这个理呀,青春易逝,咱们女人凭什么不能追求爱与幸福呢?可怜多少女子,直等到枝枯叶落,也没有等到那个折花人。才貌如薛涛,就是一例。

在春天,女道士鱼玄机又开始了她的漫游。钟祥、江陵、汉阳、武昌、九江。多么熟悉亲切的地名。这一路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大江东流,虽曾发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之轻叹,更可贵的是,在这个美丽才女心里萌生出了男女平等的思想。可叹鱼玄机已不能与我们同行,虽共有一个春天,却只能在不同的时间段里相望相惜。

在春天,李清照强打精神,打算泛舟双溪,以解愁闷。可她又怕双溪的舴艋舟,载不起她的满怀愁绪。花已尽,倦梳头,事事休,泪先流。国破家亡,孀居沦落,这是一个黯淡的春天。历史加在她身上的负荷太重了。春有百花秋有月,她的春天也似秋。

在春天,林妹妹荷着小锄,提着花篮儿,将那满地的花儿扫了收了,埋成了一个花冢。一曲《葬花吟》,林妹妹哭成了泪人儿,宝哥哥哭成了泪人儿,痴迷《红楼梦》的凡夫俗子们,哪个读到此,不是热泪横流呢?“侬今葬花人笑痴,它年葬侬知是谁?”我倒觉得林妹妹并非一味地在伤春伤己,而是在对生命短暂、时间永恒进行哲学意义上的追问。

……春天常在,女人却如树上的花,开过就谢了。幸好女人们曾来到春天,春天不因恒在而寂寥,女人也不因春日短暂就收敛光芒,在每个春天演绎着与春天相逢的故事。这些绚烂的故事开成不谢的花朵,在每一个春天接引那些与春天相约的心。

当女人遭遇春天,总是错把自己当成了一朵花,要开的,正开的,开过的。

桃红柳绿,草长莺飞,女人采下一朵花想:我开了吗?可以开吗?开过了吗?这是一个永远也想不清的问题,在每一个春天到来的时候,女人开始追问。然后经过夏天和秋天,安静地沉入冬天,长出又一条皱纹。故事,就是她们结出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