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艳而浓重的夕照淌尽,只剩下骤然而起的西风苍凉的悲叹。
小心翼翼地踩着一地写满故事的松动的鹅卵石,跳过留下岁月身影的残垣碎瓦,我终于还是抵达了你的深处。
徐步而入,带着一股苍凉的情感。黄泥土砖压着的秋草在呻吟,蛛网里雕梁画栋饱含落魄的伤痕。微寒的春风虽满含泪雨,修长的手指也携着温柔,你还是拒绝了这种带有怜悯的梳理和拯救。
老鼠明目张胆的流窜和芦苇搔首弄姿的诱惑,掩饰不了落寞的疲态;消逝了的二月兰和野蔷薇,以及她们昨日青春的容颜和获得的种种赞美,正无言地寂寞。昔日的欢乐是今日的挽歌,这仿佛是早就种下的魔咒,她们颤抖的浅薄和乞求的眼眸,在怀旧的镁光灯里又留下了什么一切的做作只能更加衬托出你的深刻,漠视着一群诗人为你拼凑的长短病句和招牌式挂在脸上的上帝宽容苍生般的悲悯,只有你明白,违心的迎合或者刻意的抵触,只不过是想急切地听到别人的赞歌。
你,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建筑,拥有一方被剪裁过的圆形天空,曾经蔚蓝的天空下还有一群距离可以用“左邻右舍”来形容的人们,而当独门别院成为时尚,曾经你打通的通往彼此心灵最近的路径被悄然堵死。在人们乔迁新居的热闹里,你一步步走向沉默。然而,你铁骨铮铮,以一种崛起的棱角,对峙着都市的圆滑;内敛的气度,有外溢的圣洁,让笙歌蝶影、纸醉金迷黯然失色。
也许,仅仅是一种怀旧的感觉,让我有了亲近你的初衷,可是盘扭完你的脊骨和心脏,你残缺的皮肤和斑驳沧桑的容颜,再也不是一种悼念,而是一种深度,让人观之心酸,感之落泪。擦着并排立在神龛上的二十九个祖宗的灵位,我携带而来的自以为是的洋房背景和满身都市气息感到浅薄而羞赧。拾掇起刻在功德碑里的荣誉,我的心里只能悲壮着,流一行酸楚的泪,一行感激的泪。看着你高大的身影义无反顾地走向属于纪念碑的队伍,而不敢挽留,不敢说声让我们帮你修补。我知道,那对于你,只能是一种亵渎和侮辱。
月光如此单纯,单纯是今夜的主题。所以,今夜,当月华铺满我的纸笺,我没有写字的冲动,却还是写下了这些东西,作为对你的敬意烧给你,然后在曙光来临的时候,大步迈向城市。我知道,我带不走你,而你,围龙屋,是我眼角一滴永远不想滑落的泪珠,帮我洗净一切扑面而来的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