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元少爷已经走了,您把门开开吧。”
珑玉挣扎着爬起来,将门拉开了一条小缝。她原本还防着元居信会求幻雾帮他使诈把门骗开,然而他的确已经走了。天光朦胧,但夜色已经基本上褪尽,清晨的风真的非常冻人。
她握住幻雾的手,只觉得她颤抖得像得了重病。“进来吧,冻成这样,要是病了,还得我这小姐来伺候你。你也真是,才一席话就把你吓成这样。”
幻雾搓了搓冰一样冷的胳膊,说道:“元少爷这一席话,要是真成了现实,只怕奴婢那时候已经在黄土里了。小姐,奴婢不过是个丫鬟,不懂这些家国大事,可是也能听出,他的话是说得轻巧,做来跟推山填海一样难!”
进屋之后,珑玉把门关好,惨然一笑说:“元居信的脾气虽然说风就是雨,但也不是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咱们自小长在高门大户的深宅之中,从没经历过什么风雨,现在要自己面对了,当然会接受不了。”
“可是,元少爷也有说得有理的地方。小姐,默默总不为自己考虑,但是你做的事,样样看起来都像是为着自己,若真有一天到了他说的那个地步,奴婢也希望元少爷能逼您,脱离这苦海。”
“那一天就算有,也不是现在,你且不必为此着急。”说着,她要做到床沿上去,结果一个踉跄却朝那床沿跌了下去。幻雾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扯住,脑门上汗都冒出来了。
“小姐,您没事吧?”幻雾这时候才发现,折腾了这一宿,小姐脸上竟然一点泪痕都没有。
珑玉抚摸着光洁冰凉的檀香床,为迎夏已经换上的冰香褥子,还有搁在同样的檀香桌案上的沉水香,对面向阳的窗台下,白木兰刚刚结出了纺锤状的花蕾,香气四溢。
“迎夏过后,天气转暖,他就来得勤了,一件一件地,把这屋里的东西都给换了一遍。我从没在他面前提过我的喜好,愣是让他看出来,我喜欢香。巴巴弄来这么多,好像我身上熏死人一样!”珑玉自己说着自己笑了一下,把眼中豆大的泪水给挤落了一滴,看上去更加惨然。
“哪个女儿不爱香?哪个女儿不想嫁得好儿郎?可惜,我的香再好,都是旧年的东西,今年不会再有新香,以后也不会有了!幻雾,都收起来吧。”
幻雾摊手道:“难不成床也收起来,小姐睡我那老松木小床,我打地铺去?”
一笑,眼泪就流得更多,幻雾也跟着落泪,但是心里好受了许多。只要还知道流眼泪,就还不算太坏,方才小姐那样子是真的吓到她了。
“过几天,我精神好些了,父亲的精神也好些了,我就去求他老人家,让我继承神官的职位,所有的念想,所有的变数,都掐断了才好。”
女子不是不可以做神官,但女子的天职本是生儿育女,若又要照顾家室,又要履行神官职责,未免不能两全。所以女子很少做神官的,做了神官的女子,也须发下重誓,终身不嫁。
幻雾低垂眼帘问道:“小姐决定了吗?”
珑玉凝重地点了点头,幻雾深吸一口气说:“奴婢愿一生追随小姐。您不必说道我,女子做神官,一生凄清,有我在好歹能让小姐有一个说话的人。”
一生凄清,也好过一生孤苦受难,眼见着人离人散。这么一个小小心愿,不至于违背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