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冷冷开口,“二三!”
三声毕,她猛然揪住身下的绸纱,在坐垫上打起滚来,嘴里嚷道:“叫你让我洗干净点,叫你让我洗干净点!我就要弄脏,就要弄脏!”
“……”
君月颜的脸庞整个地扭曲了。
见到千紫这样的举动,君月颜直接被震呆了。
一面欣赏君月颜的表情,千紫一面玩得更起劲,一身的灰尘扑簌簌直往座椅上洒,愣是将纤尘不染的雪白坐垫给涂得脏污一片。
君月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瞪着坐垫的眼睛几欲要喷出火来。
“千――紫――”一声一声,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字眼含着阴森森的冷意。
千紫赶紧往拐角处一缩,防备地看着他,嘴上说道:“怎么啦?坐垫不就是给人坐的吗?”
君月颜实在是快被她气得脱力了,袖下的双拳也不由得握紧。
坐垫确实是给人坐的,可是,她是故意的好不好!
这女人,到底有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居然还来反问他?
“停车!”他冲外头便是一声大喝。
马车跑得正欢,瘦三突闻主子有令,不知出了什么急事,慌得赶紧一勒缰绳,迫使马车停了下来。
高速行驶的物体猛然停下,对于车厢内一直静坐着的君月颜和千紫来说,惯性实在太大。
君月颜早有准备,暗自压下内力,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千紫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她只顾着提防君月颜去了,一个没注意,便朝座椅下方滑去。
眼看着就要跌下椅子,千紫眼明手疾地抓住一旁的车窗纱。
与此同时,君月颜也不及思索,快速伸出右手往她面前一拦,想要阻止住她的惯性。
可千紫没想到他会出手,右手已经攥住了绣着花鸟的窗纱。
她不知,被她握住的这层只是内里添饰的,实则并无用处,所以她这一扯,就听“嘶”的一声响,上方的接头处竟被她硬生生地给断了。
右手没了着落,千紫眼前正出现了君月颜的衣袖,左手电出,在他臂膀上撑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不过,右手里一团是什么?
千紫不用看,只凭触觉,也知道那是高级绸丝纺成的薄如蝉翼的轻纱,价值不菲。
最重要的是,它是君月颜马车上的东西。
千紫整张脸便变了个色儿,右手本能地就往身后藏去。
君月颜保持着手臂伸拦在外的姿势,脸色怪异地盯住她,眼光如淬了刀子似的在她偷偷摸摸缩回去的手上瞥了一眼,强压着怒火道:”我已经看见了!”
说完,他的嘴角也忍不住抽起筋来。
他这是倒了什么霉啊!
唉……深深叹了口气,君月颜心头哀嚎了几句。
“主子,停车有什么事?”瘦三转过头,不敢掀开车帘,也不知道刚才车中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只是小心翼翼地询问。
千紫翻了个白眼,真想将手中这团软纱朝瘦三后脑门砸去!
他是不是故意的,停车这么没有技术!
君月颜的脸色已经相当平静了,右手一抓,便将两人下面坐着的绸布垫给捏了起来。
“洗干净,否则,你就不用回来了!”
这女人必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接住坐垫,千紫无语。
她有那么脏吗?真的要到马上就得洗净坐垫的地步了?
一把夺过坐垫,千紫恶狠狠地瞪了眼君月颜,二话不说,跃下车厢,朝着深山老林的方向冲去。
小气鬼!
她轻哼一声。
君月颜悠闲地靠在马车内欣赏风景。
半个时辰后,千紫还未归来。
君月颜看看日头,不禁脸色都沉了下去,吩咐道:“去找找千紫到哪去了,真麻烦!”
不多时,飞翔回来了,手里捧着洗叠得干干净净的坐垫,上前禀道:“王,属下在溪边看到这物事,千紫并不在。”
君月颜将坐垫接了过来,眉头紧锁。
玩消失?
想着,他信手将搁在腿上的半湿坐垫摊开,眼前一片纸屑飞扬了出来。
里头竟然藏夹着一页小纸,他心念一动,皱着眉拿起来看。
“君月颜小世子,姑娘不陪你玩了,走了,山高水远,有缘再见!”
“走了?她不要这三成提成了?”飞翔在一旁也读了一遍,颇为讶异道。
君月颜的脸色这会儿真的能做调色盘了,五颜六色,应有尽有。
走了?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走了?
她居然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把他昂贵的坐垫就这样丢在溪边真的没事?
他以为,千紫只是赌气,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可这一次,他想错了。
马车一路进了帝都都没有遇到千紫了。后者真的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好似从未出现过她这号人。
“前面拐个弯就到王府了,爷,要进去吗?”瘦三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
君月颜微一思忖,说道:“不,先别去,我们去衙里看看情况。”
他总觉得,千紫的突然消失与那些人少不了干系!
夜都设有衙门,供平头百姓报冤报债的,也在内城。
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
君月颜一行人从前门进去,到了前厅,见到府衙里的大人,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满面憔悴地踱着步。
“古大人。”老远的,君月颜便热情地打招呼。
看到他来,古大人脸色却并没有惊喜,反而露出几分恐惧与害怕。
“世子。”古大人叫了一声,硬撑起的笑容终于碎裂开来,掀起长袍,便要给他跪下。
“出事了?”君月颜的喉头也是一紧。
千紫手下的那批山贼确实在他手上。早在那天晚上双方爆冲突后,他的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上四辆马车,俘虏了马车上所有的山贼,同时派人将他们直接投进夜都府衙的牢门。
“被,被劫走了。”古大人快要哭了。
若是有办法,他怎么会选择直接面对君月颜的脸!
这人是天夜的中山世子,且不论自己的父母亲在西海上多么霸道,光论他在天夜的身份,也绝没人敢随便欺凌到他头上来。
可现在,自己却没看好他要看住的几个人,无法交待了!
“被谁劫走了,有没有动静?”君月颜接着问。
他如何也不会想到出这样的事!
古大人看着他,有些犹豫,终究点了点头。
“谁?”君月颜立刻反问,见古大人还在犹豫,他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古大人似是沉思了良久,终于吐出一个令君澜风感到吃惊的名字:亮皇子。
君月颜倒吸一口冷气。
他怎么也不会猜到保释了这批山贼的人会是端木亮的人!
除了古大人,没有人知道这批山贼是他亲手送进来的,而端木亮,好端端地去和这群山贼扯上关系,哪里还是省油的灯呢!
望着君月颜投过来的怀疑的眼光,古大人心中一凉,将头摇的和波浪鼓似的。
如果不是古大人,那么,会是――千紫?
是的,只有她了。
她负气离开,谁知道会发什么疯?
君月颜无奈之极,立刻发下令去,四处搜索山贼一帮人。
而古大人,在他发令的当口一直拿古怪的眼神瞅着他,不说话。
君月颜被他盯得烦了,剑眉一挑,不耐烦地问:“看什么?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的脾气向来十分温和,但到底继承了父母亲严厉的基因,这下因为千紫,事事不顺的他怒喝一声,竟是十分吓人。
古大人吃了一惊,赶紧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嘴里说道:“那个,亮皇子有句话要臣带给世子,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君月颜冷哼一声。
“亮皇子说,那批天蚕丝的来由他清楚得很,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知道世子做了一件什么事情。”
古大人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面勉强地将话说完。
威胁啊,这赤果果的威胁!
“哼。”君月颜的表现却很平淡,让他放在心上的可不是这件事,而是……双拳不由得握紧。
千紫知道他和端木亮不和,还能在第一时间将这事通知给端木亮,有这么巧合吗?只可能,他们是熟人。
君月颜的脸色刹时变得难看起来。对于这种猜测十分厌恶,说不出为什么。
“我知道了,以后的事就不用古大人操心了,多谢!”他淡淡说了一声,抬脚便走了出去。
古大人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不想操心以后的事呢,介入两国“皇子”之间的斗争,他可是会被夹得连肉沫都不剩下的!
夜都东郊,三进的雅致别院内,君月颜卧于红木太师椅内,静静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世子。”瘦三悄手悄脚走进来,双手捧着一张金红烫边的帖子,轻声开口,“亮皇子也是是今日回京,晚上在宫里有一场宴会。听说您也进京了,便发了一张帖子来。”
“今日回京?今日回京就能速度这么快动手,你说,通知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太快了点?”君月颜回答他的是一句冷冷的反问。
瘦三干笑一声。
他们自己人是不会通知的,而那些被关的山贼,又怎会知道世子的真实身份?
既知道世子身份,又知道抢劫天蚕丝这件事,还知道这群山贼也是参与者的外人,算来算去也只有千紫了!
一念刚转过来,君月颜又深皱着眉头问:“你说她一个女山贼和端木亮怎么会如此熟识?”
瘦三心里咯噔一声。
不妙啊!世子从一回来就满脸纠结着那女山贼的事,到现在还没放下,这令向来了解君月颜的瘦三心头升起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