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曦轻叹一声。
“别担忧,我们去和月见机行事。”君澜风揽紧她,安慰道。
落云曦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几日后,两人抵达月都。
落云曦不好以本来面目出现,便化作一名小厮紧跟在君澜风身侧,住进驿馆,着人通报了和月皇宫。
听说天夜国的中山王来了,和月帝不敢怠慢,次日下朝,便召了君澜风进宫。
两国邦交历史由久,近些年出使和月来的都是君澜风,加之他战术高超,御下严格,在和蛮夷对战中屡战屡胜,所以名声极其聒噪。
和月帝独坐在空旷森严的大殿内,眸光深沉地看着宫门处,不着一语。
“皇上,请用茶。”一名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禀着呼吸,将玉盏搁到桌上,不敢打搅他,悄步退下。
和月帝揭开茶盖,“当”的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显得十分清晰,他捧起热茶,轻抿一口,皱起眉头。
他在皇位上盘倨多年,见识过不少人,唯一令他看不透的就是君澜风了。
此人明明有龙凤之才,可在天夜从不倨功。说他淡泊吧,他却抓着兵权不放,手下那几个暗卫,武功登峰造极,出神入化,更是有一支令世人闻风丧胆的血狼队伍,实力不堪小视;说他有野心吧,可他一直蓄力不发,沉稳有度。
这人突然来找自己却是为了何事?
正想着,太监悠长的声音报道:“中山王到!”
君澜风头束玉冠,穿一袭崭新的对襟蓝衫从门外跨进来。衣衫光洁,质地柔软,袖口用天蚕丝线绞着高雅的竹纹,胸前一排白玉衣扣,并无其他金银装饰,低调中透着奢华。
“臣君澜风见过陛下!”君澜风行了外臣之礼。
和月帝亲自迎下阶,笑道:“中山王,你可是稀客。听闻天夜皇帝身体抱恙,朕送去了不少名贵补品,不知可好些了?”
“陛下的好意皇上已经接纳了,身体已有起色,小王在此替陛下谢过陛下。”君澜风不动声色地说道。
“嗯,来,上座!”和月帝邀请君澜风坐下。
落云曦就跟在君澜风身后,站到廊柱一旁,低垂着头,并不与和月帝对视。
君澜风与和月帝客套了几句,话题便扯到了官寒造反这件事上。
君澜风问起屠城一事。
和月帝的通辑令下得十分明显,一路而来,君澜风与落云曦听到的都是百姓的谈论,所以他问得也很直接。
和月帝直接承认了。
落云曦放在身侧的拳头捏得紧紧的。
和月帝,您老可真狠!为了官寒的命,竟然放弃三个城的百姓!
君澜风云淡风轻地一笑:“陛下,您就不怕其他地方的百姓寒心吗?自古以来,百姓总是最无辜的。”
和月帝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喜怒难分地问道:“中山王,你是来游说朕这件事的?”
君澜风并不回答他的话,而是轻抿了一口茶水,意态从容,不卑不亢地说道:“一旦屠城,伤的可是和月的根基,若民心动摇,和月国必将不稳,陛下请三思。”
从他的身份来说,并不好为官寒求情,甚至是与官寒撇得越清越好。
官寒是和月国的反贼,而他却是天夜的王,如若他为官寒说话,那定会教人怀疑官寒造反背后的真相,甚至于,和月帝想到自己百年之后,官寒得了君澜风的支持,势必是对和月最大的威胁,更加不会放过官寒了。
但君澜风劝和月帝放过三城百姓却能说得过去。
自古为帝,屠城乃最令人不齿的行为。
“朕这么做,其实是想威胁反贼而已,只要他一现身,自然不会屠城。”和月帝淡淡说道。
君澜风摇了摇头:“陛下一言九鼎,如果那反贼不来京都怎么办?陛下如若屠城,天下将不满,不屠城,必是损了您言出必行的威严。”
和月帝听了他的话,眸中划过一抹不快,但他又不得不深思此事。
其实,他传达下这个命令时,已经遭到和月国上下朝臣的反对,可他仍然一意孤行,不允许任何人说话。
但君澜风突然的出现,更是给了他猛然一击。
他当真做错了吗?
可是,他是真想逼那个人出现……
就在这短暂的静寂中,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皇上,皇上!”太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急,一转眼,一道身影跪在了门槛之外。
“什么事?”和月帝面色微变,拂袖起身,喝问道。
太监赶紧禀道:“威国将军求见,他已经将官团主带来了!”
和月帝愣住了,似乎不相信他在说什么,半晌,声音也变了一个调:“你说什么?”
而这时,落云曦听到官寒自投罗网的消息,心弦“啪”地一声就断了,一时眼前金花乱冒,身体便软了下去。
“曦儿。”君澜风急得脸色变了,忙抱住了她。
和月帝听到身后动静,回过头来,正看到这一幕,他的眸中划过一抹震惊。
落云曦轻摇了摇头,推开他站稳,心内叫苦不迭。
小寒啊小寒,你这是自投死路吗?
官寒那张还未全愈的脸庞浮现在落云曦眼前,浅淡的疤痕交错在脸上,笑容却仍旧阳光灿烂。
那是她认识的官寒,她的弟弟。
虽然她不能算是他的亲姐姐,但长久的相处已经让她有了这份姐弟之情,何况她占了他姐姐的身子,更应该好好照顾这个弟弟。
君澜风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将目光投向殿门。
和月帝已然转开了眼神,向来严肃的苍老眼眸中有着复杂之色,他问那名太监:“你看清楚了?”
太监将点头如捣蒜:“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威国将军就在殿外求见,官团主被绳子缚住了,着两名将士用木板抬着。”
和月帝点头,转身,甩袖回了高座,唇间吐出四个字:“让他进来!”
“是。”太监得了命令,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不大功夫,一名相貌魁梧的中年男人指挥着将士将一个被铁绳缚得结结实实的人抬进来,随他们一块儿来的还有月钧华。
他穿着一袭深褐色长衫,紧紧跟在木板后头,眼光一直死死盯着板上之人,防备极重。
“见过皇上。中山王也在啊!”威国将军先是行礼,而后向君澜风招呼了一声。
月钧华的心不知为何轻轻一拧,瞥了眼君澜风,又极快地移开眼神,规规矩矩地给和月帝行礼,客气地问候了君澜风,这才说道:“父皇,官寒是今天到的,一来便拿下了,您看怎么处理?”
木板上的官寒躺着一动不动,落云曦心生忧虑,可却不好立即上前。
和月帝浓眉一蹙,吩咐左右:“先去解了绳索!”
“是!”两名侍立在暗处的御林军闻声冲了出来,到得官寒身边,便要给他解开细铁丝绞成的绳索。
月钧华先前眼中还是得意与期盼,这会儿变成了疑惑,一横手臂,叫道:“慢着!”
他不解地看向和月帝,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官寒武艺高超,诡计也多,解开他的缚束,只怕不妥。”
“无妨。”和月帝摇了摇手。
这会儿那两名御林军也没再管月钧华了,熟练地解开了铁索。
官寒立刻从木板上跃了起来,一张脸铁青得可怕,他的眼光匆匆从和月帝面上扫过,便投向站在一旁的君澜风与落云曦脸上。
适才君澜风那一声“曦儿”虽低,却还是传进了官寒耳里,他知道,中山王身旁那名个头不高的小厮就是姐姐落云曦。
落云曦暗暗朝他点了点头。
目光对视了一会儿,官寒这才重新看向和月帝,面无表情地说道:“皇帝大人为了我真是费尽了力气,不知道我出现后,您还会用您的子民的鲜血去迸溅城墙吗?”
他问得十分犀利。
月钧华厉声喝道:“大胆反贼,居然敢在皇宫大殿口出狂言!”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和月帝已沉声说道:“寒王,朕做这些只不过是想要你回来进行封王典礼罢了!你既是皇弟的儿子,那么也就是朕的侄子,是月家子孙。朕不希望看着你铸成大错。”
官寒愣住了。
和月帝却已面色平淡地吩咐贴身太监:“寒王的封典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皇上。”太监走出一步,满脸含着喜悦的笑,径直给官寒跪下,口呼:“奴才见过寒王殿下!”
他这一跪可不了得,宫中其他太监宫女也立即跪了下来,大声喊道:“寒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一幕委实过于诡异,官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如何也没想到,和月帝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如果说从前和月帝不敢把他怎么样,可这次他公然造反,确实是一个极大的罪名。
即便是嫡亲的王储造反,也是死路一条,而他,身份还没有公开,尚不能确定的人犯下此错呢?
和月帝要杀他,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世上也绝没人敢说什么。
可他,为何竟和颜悦色地给自己王位?
官寒想不明白,威国将军哪里就能想明白了?
他睁着铜铃般的大眼,傻呆呆地看着和月帝,连同他身后一干侍卫,也没有跪下去。
他们受了皇帝圣旨,绞杀江林府等三府,事后又传出那个变态的通辑令,蛮以为和月帝已经视官寒如眼中钉肉中刺了,没料到结果会这样。
难道这是皇上的计策?
月金平华也是这般想的,他看着一地跪落的下人,根本不信这事。
“父皇,您是不是弄错了?他是反臣!”他急吼吼地上前解释。
和月帝淡淡瞥向他,语声沉稳:“华儿,官寒是你天皇叔的嫡子,也是我月家一份子,即便是犯错,那也是少年不更事。我们要接纳他。”
接纳?月钧华额头青筋乱跳,他看得出,父皇不是在开玩笑。
“父皇,官寒是骷髅军团团主,他岂会不知道轻重?怎么会是少年不更事!”月钧华犹自想要改变和月帝的主意。
和月帝已经冷声道:“他到底是你的兄弟,你这么想看着他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