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澜风将他的脸色变化看得一清二楚,想到这个理由多半也唬不过明智的李将军,有些尴尬,不过,这丝尴尬很快就随着看到落云曦的喜悦而消失了。
他已经暗中叮嘱无肠和飞羽过去看看落云曦到底在干什么,自己也想过去询问下。
但是,他的衣袖却被李将军拉住了。
“澜,澜风……”李将军的脸色有如吞了只苍蝇一般难看,说话更是吞吞吐吐。
君澜风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却还是严肃地问道:“怎么了?”
“你,你的衣服……”李将军伸手指向他胸前的衣襟,艰难地将在嘴里打了好几次转的话说完整,“我好像嗅到了马尿,马尿的臭味。”
君澜风的脑中“轰”地一声响,他急忙低头,扯住自己的衣襟一看。
还不是!
那里印着一双沾满灰尘的脚印,这还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衣襟已经襦湿一片,泛着微黄。
他顿时想起刚才落云曦从马槽里泼出一盆马尿,然后从上面踩过,最后又踩在他胸前……
君澜风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天知道他有多强的洁癖!
刚才因为沉浸在震惊和喜悦中,再加上这就在马槽外头,周围有这种味道也很正常,所以根本忽视了这件事。
“应该是开玩笑,玩笑。”李将军赶紧安慰着说道。
“我先走了。”君澜风呆不下去了,匆匆说了句,大步出了军营。
营外的山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夜风呼呼作响。
一名暗卫牵着雪练过来,指着西北方向道:“无肠大人飞羽大人去那边了。”
“好!”君澜风应了一声,翻身上马,一带马缰绳,朝他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然,行不到数里路,便看到两名黑衣人驾马折回,正是无肠和飞羽。
两人共乘一骑,到得近前,一同滚下马鞍,上前叫道:“主子,落小姐牵了属下的马骑走了,我们没有追到。”
君澜风朝远处看了一眼,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见主子并没有说话的意思,无肠和飞羽只以为办事不力,惹他不悦,只得深深将头低了下去。
而这时,头顶却传来清晰的说话声,语气平淡:“既然走了,那就走了吧,也别追了。我们回吧!”
无肠和飞羽以为听错了,一齐抬头,互视一眼。
自从上一次落小姐离开,主子表面无动于衷,暗地里却着人打听着江林府和梅仙府城内的事,不过,似乎都没传来落小姐的消息。
今天他俩才知道,原来落小姐并不在城内,那她去了哪?
落云曦夺了马后,心情大好,一路飙到了梅仙府正门处,按照原计划,将马速提到极致,飞一般冲了过去。
“有敌人!”
暗处的密探猛然瞧见黑夜中奔来的马匹,惊呼出声。
无数箭羽张弓搭箭朝落云曦射来。
待他们反应过来,落云曦已经一马当先,到了城楼之下。
听到身后有搭箭的响声,她头也不回,薄唇勾起一抹讥讽,右手挥出,雪锦猛然勾住了城楼上的一个尖端,双脚一跃,在马背上急蹬了一下,身体如一只风筝“呼”地飞上天空。
“嗖嗖嗖嗖”,放箭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根黑漆漆的尖利长箭同时射了出去。
马匹的惨叫声划破夜空,众人看去时,却只瞧得一匹空马被射了个窟窿,而马上的女子,身姿灵活,几个翻转就消失在城楼上了。城楼上悬下的一面锦旗在夜风中瑟瑟摇动了几下,恢复了寂静,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好!”所有人倒喝了一声彩。
纵然他们知道这人是敌不是友,可还是为她这一手俊俏的功夫给震撼到了。
城楼上守城的将军震惊之余,万般注意这个突然袭上来的不速之客,这可能是援军,也有可能是敌人。没再迟疑,他右手一挥,对面房顶的弓箭手立刻张弓搭箭,做好射杀的准备。
“是我!”落云曦清快地叫了一声。
“小姐?”守城将军见到来人竟然是消失了好几天的落云曦,又惊又喜,“你回来了?”
落云曦点点头,没空和他说太多,大步赶往梅仙府。
梅仙府的前厅,灯火悬在廊上,被夜风吹得忽明忽灭。
官寒正在和手底下几名大将谈论破城之计,小厮跑进来激动地报道:“小姐回来了!”
官寒浑身一震。
“小姐终于回来了!她一定能想出退敌的好法子!”一名官员的心更安定了。
官寒却不是这么想。
这次落云曦失踪的事只有他和身旁几个亲信知道,再没有告诉外人,只因为,如果落云曦不见了的话,一定会影响军心。所以官寒一直瞒着,对外只宣称落云曦出去寻找突破口了。
官寒将一应官员请了出去,再看落云曦时,他已是一脸激动与着急,奔过来劈头就说:“姐姐,我快急疯了!你到哪去了?怎么连个消息也不送过来?再不回来,我也藏不住了。”
落云曦并不想让他知道坠谷的事,平白担忧,嘴角浮过一笑,岔开了话题:“这事以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三府军事。怎么被围困了呢?”
官寒听到她说起这个,果然,注意力被完全转移,长叹一声,紧紧低下了头。
他没说话,可落云曦明白了。
不管原因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已造就了这样的后果,没必要再问,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去解决。
落云曦的双手负在了背后,十指葱葱,有一搭没一搭地扣弄着。
突然,有如想到了什么,女子的凤眸中划过一抹坚定,她也停下了脚步。
“小寒,我从外头来,知道和月和耀星的兵力有多么强大,虽然我们也有足够强盛的力量,但到底是欠一筹。若是占了先机还好说,但像现在这样,被围困住了,那么就算想翻身也难了。”
落云曦说着话,眸子深处是一抹深深的遗撼。
没想到才几天功夫便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坠谷晕迷这件事,是不是太巧了呢?难道上天也认为,他们这件事做得不对?
“对不起,姐姐。”官寒低下了头。
他很愧疚,姐姐回来后,自己交付她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
“开城门吧!”落云曦淡淡的一句话有如一道惊雷炸在官寒心中。
“什么?开城门?”官寒以为自己听错了。
落云曦轻闭了下眼,点点头。
“开城门,那不意味着投降吗?”官寒再度逼问。
落云曦点了点头,脸色肃重,缓步迈向上手方位的太师椅。
虽然此刻她身上还穿着朴素老土的旧袄,但那张傲然的神情,使得这破旧的衣服套在她身上,似乎也被赋予了灵动的生命。
“不是投降,是撤退。”落云曦肯定了他的话,“我们后撤吧,能保住部分兵力,和月军队是不会为难三府百姓的。”
“能保住多少兵力?”官寒见她说得决然,眸中也不禁有了绝望。
落云曦顿了下,伸出两个手指头:“两成。”
官寒一跤坐倒在椅子上,一时讷讷无言。
两成,仅仅能保下两成吗?
“要不然你以为?”落云曦翻了他一个白眼。
撤退的话,带的人越少越容易逃过敌人的注意力。
官寒沉思了半晌,终于点了下头:“好,听你的。”
落云曦“嗯”了一声,招来益青,吩咐了几句,将撤退时间定在了今夜子时。
她也没有再回后院,而是和官寒钻进了书房,开始对着手工绘制的和月南方地图研究撤退路线。
春柳得了传报,和丁英姐妹简单收拾好了行李,过来等落云曦。
落云曦先前从夜都到温阳府,从温阳府再过来,转折了好几次,行李已经整理得十分简便了。
书房的灯火一直亮到子夜。子夜的钟声敲响,书房内的灯烛应声而灭。
房门推开,露出落云曦清冷的小脸。
官寒紧跟着走出来,目光在厅内扫寻了下,益青已经迎上来,低声道:“准备好了。”
“嗯,叫他们进来吧。”官寒低低命令,脸上划过深深的无奈。
不一会儿,穿戴整齐的各将领带着手下千挑万选出来的精兵陆续而入,每人都牵了一匹马,在厅上排好了队形。
落云曦拿手点了点,问道:“就他们吧。后面的事你都交代好了?”
官寒点头。
落云曦看向这些人,他们也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但却能感受到,这是一个重大的事情。
“兄弟们,听好了我下面说的话。”落云曦清了清嗓子,说道,“书房内有一条密道通向城外,三更时分将有一次换班,但这个时间只能容一定数量的人逃出。从那里出去,足迹肯定会被发现,所以这条密道只能用一次。”
听了落云曦的话,大家心中都是一紧。
“团主,小姐,我们要逃吗?”一个将领问道。
落云曦没有否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在这里的兄弟也不用担心,两军交战,不斩降兵。”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逃跑了吧!
当初,她不是没料到耀星插手此事,而是算错了外公那支军队。
如果说这是她人生中最重大的失误,那么造成这失误的原因就是她过于相信感情,将外公以及这支力量转移给了君澜风。
落云曦正想着这些事,手臂被官寒一推,他有些担忧地问:“姐姐,怎么了?不妥?”
落云曦浑身打了个激灵,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说道:“没什么,走。”
即便是官寒,她现在也已经无法全心全意去相信了。
走在漫长的地道中,她的脑海里浮现的仍是前世一幅幅画面。
头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他们,不允许有家人,不允许有亲情,因为感情是世间杀人于无形的利器,它会在不经意间伤害你,即便那是无意。
想到这,落云曦死死握紧了双拳。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三更的更鼓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