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离?还是说,”落云曦眉头挑起,“端木哲?”
君澜风见她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己,不由哑然失笑,伞一低,掩住两人身形,他已经弯下腰,拿高而挺的鼻子蹭了蹭落云曦的,无奈道:“你问我,我问谁呢?”
离得如此近,男人的气息滚热地扑了过来,落云曦脸色微红,调皮地吐吐舌头:“我以为你是万能的。”
君澜风抽了抽嘴角,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我将朝这个目标努力,以后,我将努力成为夜都的百晓生!”
提到“百晓生”,落云曦便想起那个自大的书生,忍不住“扑哧”一笑,推了他一把:“得了,走吧!”
君澜风“嗯”了一声,牵住她的手,凤眸弯起,一抹精光自眸底闪过,转瞬即逝。
继落飞颖之后,落家叛国的案子也在宗人府开审。
君澜风上书一封,说河东地区旱灾严重,恐与天夜屡次犯事有关,请求皇帝只处置落家嫡系,一众无关人员流放边关。皇帝同意了。
其实他也在想,在天夜人心不稳之时,大开杀戒未必是好事。君澜风的奏折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连日大雪,雪厚数寸,菜市口寒风凛冽,天色昏暗,风雪飘摇。
落家嫡系加上近身奴才也有三十多口人,密密麻麻跪了一地。
落敬文满面阴沉,目光迅速在人群中搜寻着,却没有看到他想找的人。
杜学士,他果然是在利用自己!
落敬文又恨又毁。
其实,以他的政治敏感度,在一开始,怎么会不知道杜学士心存利用之意呢?
只不过,那时候他确实想要为女儿申冤,被杜学士三言两语一挑拨一支持,便豁了出去。可他也确实没想到,君澜风竟然对落云曦好到了这种地步!自己才摊上这样一件大官司!
杜学士倒好,事情一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口气闷在心里,将死之前,终于到了极致。
落敬文嘶吼一声,一仰头,“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溅了旁边大夫人一身。
众人骇然。
在上刑场前,为了怕死刑犯乱说话,早有人做好手脚,给每人服了哑药,故而他们再痛恨也是无法叫出一个字的,只能饮恨而亡。
落云曦并没有来菜市口观看,哪怕他们曾经一个个都对自己凶狠冷酷。
她正一手执了药卷,懒懒地倚在软榻上,身旁的火炉吐着熊熊火舌,四周的窗子都被厚实的纸布掩住,唯有她坐处的这扇窗子却是半敞开的。虽有冷风灌进来,却很快消融在温暖的火焰中。
她抬起脖子,看着乌云层叠的天空,天幕低垂,压抑而沉闷。
落家,再见!
从此,这两个字就要彻底消失在夜都了。
那些和这两字相关的记忆也只会越来越淡,直到烟消云散……
天夜第一美人,也将永远退出京都上流的圈子。
“真残忍。”落云曦轻轻说道,摇了摇头。
“你是在骂你自己吗?”一道云淡风轻的声音传过来。
落云曦翻转手腕,将药卷扣在榻上,转头朝院口看去。
萧铭一袭银白色长袍坠地,优雅从容地朝她走来。
“你刚才说残忍,是说你自己残忍,不放过落家一大家子吗?”他说着,嘴角勾起邪魅的笑。
落云曦并不生气,这反应倒是出乎他意料了。
“落家犯事,与我何干?”她淡淡答道。
“真与你无关?”萧铭紧走几步,到了窗前,与她只是窗台之隔,双眼,深邃地盯住她,“就算不是你做的,是中山王,或者端木离构陷,也不过是为了你,说到底,你才是这红颜祸水!”
“红颜祸水?”落云曦好笑地将这四个字重复一遍,左手缓缓摸到药卷,猛一下抬臂,直接砸到萧铭脸上。
“不知道,我这个红颜祸水能不能迷倒你呢?”
偏生的,她动作粗鲁,说话却是极其娇媚,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眼角一挑一斜间,妩媚娇艳不同寻常。
萧铭先是一震,心有火气,可看到她的表情时,心却软了下去,失神地看着她,喃喃:“如果我愿意呢?”
“对不起,我不愿意!”落云曦含着笑,说出泼冷水的话。
“你不想要九英草了?”萧铭两弯长眉猛一下皱了起来,低头,将那卷药书拣了起来,匆匆瞥了一眼。
“似我这等残忍的红颜祸水,被毒死不是更好吗?免得再祸害更多的人了。”落云曦一面逗弄他,一面站起身,双臂展开,关上了窗户,将他隔在了房外。
萧铭无语,几番欲言又止。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也没有立即离开,有些不舍地站在雪地里,痴痴看着窗纸发呆。
雪没有停,雪花纷飞,洒在他头上衣上,不一会儿,他全身便白了薄薄的一层。
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的很想将九头散的解药交出去的。
可是,这个女人,为何就那么倔强了?难道她宁愿死也不愿意跟着自己?就因为自己身患绝症吗?如果自己真的活不长久了,她更加可以哄骗自己的啊……
是不是她的真实,更让他这般放她不下了呢?
萧铭失魂落魄地想要离开,无肠不知何时飘然落在他身后,有礼貌地叫道:“南王,请将药书留下。”
萧铭没说什么,将药书扔给他,扬长而去。
落云曦坐在房内,柳眉打结。
她并不是不想要九英草,现在是因为有灵丹妙药支撑着,如果再研制不出解药,她不知道这具身子还能撑多久。
萧铭提出的条件未免太苛刻,她不会答应的,所以,希望只能寄托在海国王子的身上了。
想着,她随手从枕下抽出一张地图细细观看。
这地图很大,上头用炭笔细细描绘着,地点距离也写得很清楚。
这时代,跨国性的地图还没有,这是君澜风自制的世界地图,上面自然也绘出了几个零落的海国。
纤纤素手指在了西德国的位置,落云曦暗叹一声,这拨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啊!该不会是遇到海风海浪被耽搁了吧?她的生命可耽搁不起啊!
正头疼地想着,窗外响起一声轻笑:“曦儿,你将药书扔在门口做什么?”
说着话,君澜风握着无肠放在房前的那本药卷翻窗而进,冰天雪地的味道弥漫了一屋。
瞥到她手中的地图,君澜风腰一弯,便将她打横抱到腿上,笑道:“西德国的人几天后就到了,这一回他们制造了新船,更快了。”
“冷!”落云曦控诉道。
“还冷吗?”君澜风将她揽进怀里。
一股热气自内而外地散发出来,落云曦顿觉身上一热,不禁蹭紧他,笑嘻嘻地说道:“不冷了。”
“嗯,这才乖。”君澜风满足地轻哼一声,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
落云曦窝在他怀里,君澜风将披着的狐裘大麾解开了一些,更好地将她包裹着,也越发能感受两人在一起的甜蜜。
“刚才萧铭来了呢。”
落云曦慵懒地张嘴,将适才发生的事情学给君澜风听。
“哦,红颜祸水?”君澜风听到这个词时,注意力更加集中了些,不由挑起落云曦的下巴,将身子往后一靠,眯眸打量她。
落云曦在他胸膛前趴着正舒服呢,被他掀开,身子一凉,不由有些不悦。
“看我做什么?”她嘟起红唇,雪色脸颊上浮起两团红韵,煞是好看。
君澜风唇角弯起笑意,说道:“我看看你值不值红颜祸水四个字。”
红颜祸水一般情况下不是什么好词,可落云曦却不这么想。
至少,萧铭是在肯定她的魅力对不对?
被君澜风这么一质疑,她怒气勃发地拧起眉头,双手一叉腰,声音扬起:“你说值不值?你有没有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君澜风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弯了腰,将脸埋进她的秀发,搂着她腰的双臂紧硬如铁,声音越发温柔:“值,值,太值了。我呀,已经被你迷得七荤八素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落云曦撇了撇唇,不以为然。
君澜风又低低道:“曦儿,为了你,就算挑起所有战乱,我也心甘情愿。”
他似乎话中有话……
落云曦眉头一皱,又立刻松了,说道:“还是别了吧,和平多好,我只要你平平安安。”
这话她说得很自然。
君澜风心中浮出无限感动,重重点了点头:“我可没那么容易死呢,还要活着保护你。”
落云曦笑了起来,又拿起那张地图,说道:“你没有查到萧铭的九英草在哪吗?”
“没有。”君澜风说到这事面色也是微黯,“不过,我打听到一件你一定感兴趣的事。”
“嗯?什么事?”
“萧铭和你可是同门。”
君澜风的话将落云曦给惊到了。
“同门?他的师父……也是九曲指?”
这话,她难以相信。
如果真是这样,九曲指带她去穆案府求药时怎么不说?还是说萧铭背叛了师父,九曲指一早就将萧铭赶出师门了?所以他才态度古怪地不愿去萧府?
“不是。”君澜风否定了她的猜测,“萧铭的师父叫毒夜,和你师父九曲指是同门师兄弟。你说你们俩共一个祖师爷,算不算同门呢?”
“这样……”落云曦脑子立刻转了过来,脸色一沉,“他师父必定不是什么好人!叫毒夜,听这名字就阴森森的。师父带我去穆安时,似乎也不愿见到萧铭,而萧铭语气里更是不将我师父放在眼里,他们师兄弟二人一定有矛盾吧!”
“真是我的聪明宝贝。”君澜风由衷赞叹一声。
“谁是你……宝贝了!”说到那肉麻的两个字,落云曦本就红扑扑的脸颊更加红了。
君澜风不语,眉眼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在她唇上眉上眼上连啄了好多下,表达他深深的爱意,答案不言而喻。
“说,到底怎么回事!”落云曦心中喜欢,不自然地催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