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后,太后的心情略缓。
岂料,嫔妃席上一位肌肤雪白生相俏美的女人急急忙忙站起身,辩解道:“太后明鉴!臣妾可没有跟落太尉说过这样的话!”
说完转向落敬文,声音含着怒意:“落太尉,你怎么能私传本宫口谕!还是想在太后面前推脱罪行,拿本宫当箭牌!”
太后闻言,脸上的神情顿时比刚才还要严厉三分!
落敬文脸上血色顿退,一刹那,他明白了所有。
好狠毒的梁贵妃!分明是她派人传的口谕,现在却一口否认,他要对质,必须找到传话的宫女。
要么这宫女是梁贵妃的人,早就串通好了供词,要么宫中根本找不到这宫女,那就更百口莫辩了!
落敬文后背出了一阵冷汗。
他是状元及第,皇帝御口亲封的太尉大人,经历过的风雨不算少,但牵扯到太后的,还是头一回!
“落太尉,你怎么解释?”太后冷问。
落云曦抬头,瞧见中山王退到了太后另一侧,注视着她的眸光含着一丝淡淡的愉悦。
尼玛!
落云曦握紧拳头,她就说遇到这男人准没好事!
三年前,自己在宫中遭了太后的嫌恶,他必是知情的,此刻故意将太后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然后闲闲看戏。
不过,她没想到梁贵妃竟然会悔口。
落云曦当即直起后背,嘴角的笑容温婉柔和下来,浅浅笑道:“太后,可容臣女替父亲说几句话?”
“你有什么资格开口!”太后劈头训斥一句,她心里先入为主,根本没想过给这废物说话的机会。
中山王英俊的脸生出笑容,低声说道:“皇祖母,我看这丫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呢,不妨听她说说。”
太后容色微缓,点点头。
落云曦嘴角噙了优雅的笑,淡淡说道:“太后不喜欢臣女,众所周知,但却也没有说过不允父亲带我进宫的话。可刚才贵妃娘娘却口口声声说臣女父亲的解释是推脱罪行。太后身份高贵,清华覆于天下,就算不喜看到臣女,绝不会因个人喜怒就给臣女定莫须有的罪名。贵妃娘娘未免将太后看得有些轻了。”
她一番话平静地吐了出来,而且,滴水不漏。
“你胡说些什么!”梁贵妃脸色大变,又惊又怒地盯住落云曦,似乎从来就不认识她一样。
是了,她所认识的是三年前的落云曦,一如现在直挺跪着的少女,浅淡的眉眼笼着疏离,丹凤眼,凝脂鼻,樱桃唇,长相并没有很大改变,可气质,却有如完全变了个人,让不屑注意她的太后,都凝了眉眼再次打量。
落云曦不卑不亢地接着道:“贵妃娘娘不必紧张,只不过,太后乃我天夜国最尊贵的太后,心思并不是你能够猜度的。既然太后不喜欢臣女,那臣女这就离开皇宫。”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管在何时何地,面对何人,这句话永远不会出错。而且,最后一句表明了她的态度,她绝不是想要留在皇宫才会说这些好听的话,那些话,只是她的肺腑之言。
梁贵妃气得浑身发抖,落云曦当真是厉害!抓住自己话里的空子,说得自己无路可退。须知皇宫里最忌讳的就是猜测别人心思,何况还是不好的心思!她敢倒打一钯,确实是猜准了太后的心思,未经问讯进宫倒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将罪名嫁祸给当朝贵妃,就不是小事了。
这一出之后,她梁家与落家的儿女婚事自然也不能成了。
却没想到,自己竟被一个小丫头说得灰鼻土脸,当即不服地开口:“太后,臣妾并没有这样的心思,不知道太尉大人拿臣妾出来挡箭是什么意思?”
此时,帝后已经在台阶下方了,他们本与太后并列而行,但太后这一停步,他们多走了几步。
皇帝微微笑道:“太后,有什么事先坐下再说。”
中山王也赞同地扶太后上了宝座,自己坐到太后身侧,那位置极其尊贵。
皇帝吩咐众卿平身,落云曦也站了起来,伸手在自己跪得僵硬的膝盖上揉了揉,该死,这具身体虽然韧度足够,被她训练了几个月,比之前好得多,但这一长跪,还是受不了。
她走到台阶下,耳畔忽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父皇,落小姐身子柔弱,我看就让她站着在这里说话吧。”
殿上人听了,都吃惊地朝说话人看去。
十二皇子!又是他,今天怎么了,这位平常最看不惯落家废物的十二皇子竟会为废物说起话来了?
中山王的凤眸极快地划过一抹狐疑,在落云曦和端木奇脸上扫了一遍,脸色微沉,说道:“十二皇子如此怜香惜玉,怎么不直接请皇上给落小姐赐座呢?”
端木奇被中山王接了话,竟然不敢再说,脸色渐渐涨红。
太后说道:“罢了,我瞧这丫头说得有些理,你且说下去。”
落云曦也就没跪,说道:“臣女三年前惹得太后不喜,父亲绝不会好端端带臣女来给太后添堵。而且,臣女是废物一个,父亲又怎么会让臣女再来这种场合丢自己和落府的脸呢?”
“至于梁贵妃说臣女父亲冤枉她就更可笑了,落梁二家结仇,儿女婚事自然吹掉,该不会是臣女这个废物嫌弃梁家配不上我吧?谁是最大的受益者,我相信,在场人心中都有一面镜子。”
她这话说得十分明显了。
是啊,两家退婚,受益者最大的当然不是落家,而是梁家。
这一下,连皇帝看向梁贵妃的眼光都有些冷了。
梁贵妃吓坏了,想要为自己辩解,太后出言道:“哀家年纪大了,只想图个耳根子清净,往后这种事情别闹到哀家跟前来!落太尉,带你女儿下去吧!”
落云曦嘴角微勾,这就是不追究了?不过看样子,梁贵妃这段时间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当下默默跟着落敬文回到座位上。
梁贵妃出师不利,又气又怕,落云曦这废物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她阴厉的眸光朝身后暗光中站着的一名宫女看去。
宫女悄悄点了下头。
梁贵妃嘴角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来。
落云曦将她的神情看得清楚,眼神不由一沉,起身对落敬文道:“父亲,我出去一下。”
说完,也不管他答应还是没答应,转身从侧门走了出去。
“三小姐在乡下呆了几年,竟这般肆意妄为了!”大夫人阴沉地说了一句。
落敬文却没有说话,微眯的眸中划过一丝疑惑,这个女儿今天的表现过于令人惊讶了!
落云曦走出侧门,门外两侧是茂密的花丛,株株都长了一人多高,她深深呼吸一口,回头看没人,便钻进右面的花丛。
不一会儿,端木奇走了出来,左顾右盼地寻找着谁的身影。
落云曦大喜,她猜到他一定会跟出来,这孩子的好奇心很重,刚要出声唤他,在看到端木奇身后出来的男人时,生生止住了声音。
“十二皇子,在这里找谁?”中山王缓缓问道。
端木奇被身后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回身,低头答道:“没找谁,就是出来透透气。”
中山王神情依旧冷漠,说道:“刚才皇后还问到你,没事的话,早点回去。”
端木奇是皇后嫡出,和太子一母同胞,不像太子日理万机,有大把的时间去哄皇后,所以最得皇后疼。
“是。”饶是端木奇如此受宠,他还是很惧怕这位中山王。
落云曦脸色微沉,这男人就是故意来跟她作对的,她好不容易将端木奇等出来,却又被他赶回去了。
看着端木奇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门廊内,落云曦将后背贴到斑驳的墙上,红唇轻张,娇柔地开口道:“中山王,你怎么还不过来啊?我在这等你很久了。”
“嘶――”耳畔传来好几个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暗处的九煞看向花丛,目瞪口呆,这是哪个女人,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中山王眼皮跳了下,抬起大步踏进了花丛。
“王爷当心!”九煞现身出来,担忧地开口。
“落云曦,给本王滚出来!”中山王抓住折断的树枝,一张脸铁青难看。
纵然她的声音变得十分陌生,他也知道那是她!
这世间,还只有一个女子敢这样撩老虎的胡须!
“王爷,谁是落云曦啊?你不是吩咐我晚上在这里等你吗?”落云曦笑盈盈地说道。
下一刻,中山王高大的身躯已矗立在她面前三尺的地方了,月光朦胧,枝叶横斜,他如刀削般英挺的脸庞上阴阴暗暗,光线不明,一双幽遂的眼眸看不到情绪。
“什么人?”九煞怒喝一声。
“王爷饶命,属下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一个颤抖的男子声音在花丛外响起。
“将他的眼睛挖掉!”中山王薄唇轻启,说出来的话却寒凉无比。巨大的冷气压将这一方天地隔离。
“慢着!”落云曦急忙大叫。
九煞刚把佩刀抽出来,闻声一滞。
他在等中山王的命令。
“九煞,你连本王的话也质疑?”中山王冰冷地开口。
落云曦还来不及说什么,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耳际,她的双腿不觉一软,身子有些无力地靠在墙上。
“怕了?”中山王的眼眸划过一抹嗜血,眼光却紧紧锁住她。
落云曦嘴角勾起一抹笑来,笑容慵懒鄙视,却没有恐惧。
“中山王真是好手段,难怪十二皇子这么怕你了。”
中山王没有笑,而是直切主题:“你叫本王来什么事?”
“没……事了!”落云曦不肯再说下去了。
中山王站在月光下,长眉玉立,丹凤眼凝视着她,似是想说什么,半晌,身体微侧,让开一条路,“你走吧。”
落云曦抬袖掩面,低着头飞快地出去了。
高高的穹楼阁台上站着三道身影。
“那人会是中山王的女人?”一道文弱的男子声音问道。
“中山王身边可是连个侍女都没有。”他身旁,一男子淡淡答道。
两人身侧,一名乌发垂挽的女子没有作声,她的目光紧紧随着中山王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