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这种情绪越来越强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对杜晴烟的恨意。
恨?是的,她怎么会不恨杜晴烟呢?当年那样残忍地夺去她的光芒,现如今,虽然病得不成人形,高贵的出身却注定凌驾于她的头顶!
杜晴烟和她的未婚夫,这个天夜朝最神秘的男人,他们俩凭什么就那么高高在上?
从君澜风身边经过时,她悄悄弓起脚背,踩住自己的长裙,惊呼一声,身子立刻往前扑去。
“啪!”她狼狈地摔在石砖地上,腿骨和脚踝传来剧痛,像是快要裂开。
闪到一旁的君澜风讥讽地弯起唇:“大小姐,走路可要长点眼睛,不小心摔残了,六皇子可不会要你。”
落飞颖心中凄苦,咬着牙,揉捏摔疼的地方,眼眶凝着泪,可怜兮兮,声音柔弱道:“王爷,我起不来了。”
带着泪意的声音有着不着痕迹的魅惑。
君澜风剑眉高挑,凤眸倏地沉了下去,面色突然就变了,无动于衷的表情一闪而过的怒火,瞬间敛得干干净净,朝九煞看了一眼,九煞低头,退到室外。
君澜风朝落飞颖走了几步,伸出右手,凉薄的唇弯起一抹诡异:“要本王扶你起来?”
落飞颖见他态度变得这么快,也万分惊讶,一声不作,见男人的手藏在衣袖里,便隔衣扶住他的手腕,努力站起来,立脚处,如被针扎了似的发麻。
君澜风的凤眸被一片阴暗遮挡住,他低下声音,道:“大小姐,要本王抱你出去吗?”
落飞颖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声音越加迷人:“王爷说笑了。”
“是吗?可本王看你很想让本王抱出去。”君澜风似笑非笑。
“王爷……”落飞颖一声娇嗔,低下来的眼睫,微微上挑,她就知道,任何人都挡不住自己的美色,见向来严肃的中山王也会说这样的话,此地又无外人,便大着胆子问,“那王爷愿不愿意呢?”
“本王愿意……”
“王爷!”落飞颖的心都快醉了,她从没想到过,这个想象中只会在战场杀人冷漠得令人发指的男人竟会对她有意思,说不出的成就感袭过来,她脚尖一软,便倒向君澜风的怀抱。
然而,还没触到他的衣角,就被一阵疾风推了出去,未反应过来,后背重重撞在墙臂上,眼冒金星,身体无力地倒地,口吐一口鲜血。
君澜风的声音蓦然变得冷厉嫌弃:“除非瞎了眼!”
落飞颖擦了擦唇角,身心俱寒,看向男人。
君澜风满眼都是厌恶:“本王除非瞎了眼才愿意!似你这等无耻肤浅的女人,死了干净!”
他再也忍不住,拿帕子捂了嘴,匆匆离去,似乎在呕。
落飞颖手脚僵硬,张大嘴巴,泪水再一次冲了上来,怎么回事?自己竟然被嫌弃到这个地步了!
想到刚才男人故意说出令她误解的话,落飞颖又羞又恼,更为这男人居然在自己这样的举止下都没有任何改变而感到气愤难受!
九煞站在室外,见主子脸色苍白地出来,赶紧上前,叹道:“爷……”
君澜风眸中划过恨意,喃喃道:“女人就是这样勾引男人吗?本王见识到了,真是低贱!她居然如此低贱吗?”
说着,他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拳头更是死命一样地攥紧,手背青筋毕露!
九煞见状,心中也跟着难过,低劝道:“王爷,属下得带落大小姐走了,落府肯定在四处寻她。”
他自然知道,王爷口中的“她”,指的不是落飞颖,所以他不好发表意见。
九煞进去后,见到落飞颖气便不打一处来,一掌闷晕她,照老样子,将她送回落府。在他们走后,君澜风见阳光甚好,独步到主院中自带的一处天然温泉泡了个澡,洗去令他作呕的气息,才裹了袄巾回院,饶是如此,想到刚才的事,心头仍然有些不舒服。
主院内,传来轻声交谈,他一愣,听到九煞的声音:“外面冷,里面坐着多舒服!”
接着便是一道熟悉无比的脆声:“我逛一逛。”
“曦儿!”君澜风惊喜地奔了过去,穿过长廊便看见披着雪狐巾的落云曦站在檐下。
她穿了浅杏色褙子,墨蓝长裙,梳了两条小辫拖在肩头,嘴角挂着淡而温和的笑,如一抹清澈的泉水,径直流入君澜风的心,适才的不快瞬间便抛到了九宵云外。
“曦儿。”他直奔到她面前,一脸高兴,“你怎么会来?”
她还是头一回主动来自己府上。
九煞识趣地退出,院内只剩两人,落云曦笑道:“我只是想问问,你拿落飞颖怎么了?”
“你知道是我?”君澜风虽然惊讶,却不感到意外。
“九煞送她回去,我看见了。”如果不是这一点,她不可能想得到。
“没什么,只是警告了她几点。”君澜风简洁地答道。
落云曦松了口气,看到晕厥的落飞颖地被九煞带回来,她有些坐立不安,便过来问一问。
如果君澜风是因为她下的手,她也得心中有个数。
“进屋来。”君澜风打开房门,拉她进来。
“不了,我走了。”落云曦拒绝了,转头向府门外行去。
君澜风怔了片刻,神态不舍,说出来的话却十分赌气:“你来就是问我落飞颖的事情?除了她,就不能跟我说些别的了?”
“我来,就是问这事的。”落云曦心想,她不是没话说,而是怕话说得太投机了。态度,便有些生硬。
“你就这么无情?”君澜风低了声音,急促地问。
落云曦顿了下,无情?这个情指的是什么“情”?便淡淡道:“王爷如此照顾我,我十分感激,承王爷的情,只要王爷有令,我一定随叫随到,希望能给您尽绵薄之力。”
君澜风愕然之后,怒意一点点从眼中腾起:“行,落云曦,你就这样想?感激?承情?”
落云曦抿抿唇道:“其实,我当你作朋友,可是,朋友之间……”
“我不要你这个朋友!”君澜风捂住心房,那里钝钝的痛。
刚刚因落飞颖想起些陈年往事,心绪本就凌乱,被落云曦的话一刺激,所有的痛楚都涌了上来,焦燥愤怒地在她面前不停地来回踱步。
“我……”落云曦见他暴走,张口结舌。
君澜风烦燥了好一会儿,看着落云曦一脸无辜,似乎丝毫不知道自己哪里伤到了他,更加来气了。
“好,好。”他深吸一口长气,又缓缓吐出,眉宇间现出疲态,深深看了落云曦一眼,声音转沉,“我送你回去吧,不用你感激,以后,你的事,我也不插手了,你这么聪明,也用不着我帮忙。”
说完,他领先朝院门外走去。
落云曦还没完全消化他的话,男人已一挥宽袍大袖出去了。
她不由得感到有些无语,快步跟了出来,君澜风已经不见了,九煞讪讪笑道:“落小姐,您跟我来。”
主子可很少这么赌气过,九煞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很在意落云曦的。
落云曦跟着他出府,便见君澜风负手站在风中,发梢微扬,笔挺地站立着,似乎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九煞轻声提醒:“爷,落小姐来了。”
君澜风这才回过头,面庞上有些许风霜之意,他伸手一指路边停着的黑色马车,眼光扫过落云曦:“你送落小姐回去吧。”
九煞嘴角轻抽。
落小姐,这名字从主子嘴里蹦出来好奇怪啊!他不是整天曦儿曦儿亲热地叫着吗?
落云曦也一时不习惯地瞥了他一眼,见状,淡淡行了一礼:“那多谢王爷了。”
转身,没有丝毫留恋地上了马车,九煞望着主人瞬间冰冷阴郁的眼神,硬着头皮跳上车梁,道了声辞去,甩开马鞭,飞一般离开。
落云曦靠车厢左侧坐了,挑起黑布帘,看着夜都街巷人流如潮的繁华景象,小脸清冷,若有所思。
她承认,心中是有些不舍。
君澜风待她冷漠,不如以往,她并不是那么高兴,心头反倒萦上淡淡的失落。可她心中清楚,他们之间,不应该发生什么,所以,这种感觉,只能等时间去冲淡了。
或许,若干年后,她会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
想着,她微眯眼眸,对着车窗大叫一声:“啊!”发泄完心中所有的闷气。
车身极剧地陡停,九煞一手掀开车帘,一柄长剑探了进来,厉声问:“怎么了?”
落云曦才意识到给他造成误会了,一看窗外,不少百姓朝这边注目,当即放下车帘,笑容温暖:“没什么。”
九煞见她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可眼底染着疑色:“真的没事?刚才怎么惊叫一声?”
落云曦摇头:“真的没事,对了,九煞,你对京城很熟悉吧?”
九煞答道:“很熟。”
“那你可知道有没有大户人家有得了重病的人,在寻医问药的?”
九煞纳闷她问出这话,想了片刻道:“有倒是有几个,只不过都是难治的病,又请不到九神医都不抱希望了。”
落云曦轻轻一笑,眸光微扬,笑容越加醇浓:“在你眼前不就有一名神医吗?你能帮我引荐下吗?”
九煞吃了一惊,斟酌着回答:“小姐是千金之躯,何必抛头露面?何况这事,属下得跟主子商量下。”
“我依然如上次去杜庄,化成小厮打扮,对外宣称是九曲指的关门弟子,名字便叫……九云吧!”
九煞面露为难之色。
“至于君澜风么,这事和他又没关系。你只要找个合适的时机,替我说一说,救不了,那些人也会记得你的引荐之恩,救得活,那就更感激你了!”
九煞扯开嘴角,笑了两笑,道:“落小姐,并非属下不想帮你,而是属下卖身给了王爷,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得向他禀告,何况是涉及到小姐您的。”
落云曦眉头轻蹙:“我救死扶伤,这本就是善事,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不行,属下不敢!”九煞一口咬死态度。
落云曦见他如此,无奈地弯了弯唇角,闭起凤眸:“当我没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