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鹰长吐一口气:“属下这就滚,不过,滚之前要说一声,晴烟小姐的病好得很快,月中就要回京了!”
“滚!”君澜风右腕一动,桌上的砚台立刻飞了起来,“啪”的一声,砸向血鹰的背,血鹰走势极快,这一砸,虽然力道极重,却也消去大半,墨汁翻了一地,玉石砚台碎成几片。
君澜风怒气勃发的原因并非他后面那句,而是想到落云曦竟被他如此抵毁,那股怒恨便突然窜上头顶,有想杀人的冲动。
“九煞!”他厉吼喝一声,连着书房在内的整个建筑都抖了几抖,九煞的身影落在书房门口。
九煞半跪于地,眼睛低垂得很厉害,努力盯着膝盖旁的一粒玉砚碎片,直到君澜风铁青着脸问道:“洗被褥的事几个人知道?”
九煞很困难地回答道:“爷,怕是全府的人都知道了。”
君澜风剑眉拧到一处,半晌,冷声道:“让他们将嘴闭紧点!谁敢在背后议论个半句,就叫他提着脑袋来见我!”
九煞急忙将脑袋缩到衣领内,应道:“是,属下这就去说!”
君澜风这才放了心,就怕一言半语传到落云曦耳里,令她难堪……
虽说中山王府没有人再敢拿这事议论,但他们心中却深深记下此事,遇到落云曦时,个个恭敬礼貌,没有人敢得罪一丝半缕。
这几日,落云曦在中山王府住着,险些都快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好吃好喝好玩,说乐不思蜀,真不假,比在落府还要自由,她索性不提回府的事,君澜风也乐得不提,虽然落云曦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可只要一想到与她住在同一屋檐下,他的心,便是甜的。
梁贵妃的死因并没公布,全了皇室的面子,梁家不敢办丧事,叫人在阳城暗地里举行了一场,只怕被上面的人知道,牵怒家族。
端木哲与落飞颖的婚事也终于定了下来,趁着这几日有喜事,皇帝的注意力转移开,梁宗甫开始了暗里活动。
首先,他便带着儿子儿媳提着重礼上中山王府来了。
朝廷风云,转瞬即变,在风急浪险的关头,他更不知道这顶乌纱帽还能戴多久,现下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非中山王莫属了。
虽然李无颜是中山王的表姐,但从婚宴来看,中山王并不是很重视,也是,人家有多少表姐堂姐啊,当真顾得到那么多吗?这一趟,他是必定要走的。
当梁宗甫一家驾着马车来到中山王府前,王府的守门侍卫接待了他们,引领三人去会客房等待。
看着气势雄浑的王府,梁叶秋内心震撼不小,这是他第一次来中山王府,或者说第一次进入世家府第,没想到,民间也会有不输皇宫气势的建筑。
三人跟着侍卫在园中穿插,突然间,梁叶秋耳边传来一声娇笑。
他不由得朝声音来源看了几眼,眼前枝叶繁盛,并不见人。而侍卫听到这样的笑声,毫不见怪,指引三人往那条道走去。
转过林荫小道,梁叶秋眼前一花。
两旁栽种着参天大树,茂密的枝叶隔住日光,在鹅卵石小道上投下阴影,其中的两棵绿树间系着一个绿藤秋千,木质的秋千椅上斜倚一位身穿白裙的女子,一旁的丫环推起秋千,女子的身影被凉风高高托起,笑若银铃,绿色的树叶随风飘落,打起一个个极美的漩涡。
梁叶秋一怔后,有些震惊,他认出来了,推秋千的小丫头是春柳,那秋千椅上的女子……岂不是落云曦?
刚想着,落云曦已经侧过头,伸手将长而黑的刘海抚到白嫩的耳垂后,挑起秀眉,嘴里叫道:“停。”
她一手轻握藤绳,一手将手里拿着的古书籍放在眉前,挡住枝叶间渗透进来的丝丝缕缕的阳光,笔直修长的腿在秋千架下随意晃荡着,玉白色轻纱长裙衬出她弱不临风的身姿,有着一股特别的韵味。
梁叶秋的眸内难以抑制地生起惊艳之色,情不自禁地朝她的方向走去。
梁宗甫也暗暗吃惊,外间流传得厉害,落云曦被中山王软禁起来,找了宫中资格老的嬷嬷教她礼仪,怎么会是现在看到的这般自在模样?
见他们认识,侍卫识趣地退向一边。
“曦儿,在这里没受苦吧?”梁叶秋关心地问道。
这几天,他虽然想起过落云曦,可是,中山王府,并不是他这种人想来就来的,又由于梁贵妃的事情,梁府上下,人心涣散,府中的事情已经够他忙得焦头烂额了。
落云曦将他眼中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淡淡掀唇:“很好,谢谢梁少爷关心。”
李无颜站在梁宗甫身后,看见梁叶秋与落云曦说话,心中气恨交加,原本忌惮着落云曦打架厉害,自己曾被她撩倒过,不敢上前,可转念一想,这可是在中山王府,而她,是中山王的“表姐”!
不管是不是真的表姐,至少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当下,她的自信心“哗哗”全回来了,迅速上前,喝道:“夫君,走吧!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她现在是带罪之身,等会儿我便叫中山王好好教训她。”
梁叶秋闻言愕然,不懂女人的心思,立即皱眉道:“不要这样,曦儿没有什么罪,何必再教训!”
李无颜看自己夫君竟然为落云曦说话,原本只有一滴水大小的醋意,立刻扩大成一片汪洋,一拉梁叶秋的手:“夫君,我是你妻子,不是她!她做错事,自然要受罚!”
梁宗甫也适时插言:“叶秋,别管太多,落云曦本来就是受罚的,她现在这模样只会助长嚣张的性子!自有太后处罚她。”
听得他们一家人说够了,落云曦“扑哧”一声笑,转头看了眼脸色气得胀红却不敢说话的春柳,轻摇了摇头,示意让她退下。
然后,她轻轻弯唇,对梁宗甫说道:“我受不受罚,与你们无干吧?我跟你们不熟,请不要像样围着我,麻烦离开!”
她用上“请”字,态度还是很客气的,只不过,越客气,说明她越不耐烦。
梁宗甫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冷漠疏离,顿觉老脸挂不住,冷声道:“说你不知轻重,果真不假,你就这么跟长辈说话?”
“长辈?”落云曦有如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满面讽笑,“如果当初唤你一声梁伯伯,你还算是曦儿的长辈,现在,却不是,梁在人,请离开吧!”
李无颜不干了,大嚷道:“离开?凭什么叫我们离开?这里是中山王府,又不是你家,我也要荡秋千,你才滚!”
说完,她拖着健壮得有些肥胖的身体走过来,对那名候在一旁的侍卫叫道:“来,让她下来,我要荡秋千玩!”
说完,一挑眼眉,很是得意。
她可是中山王的表姐呢!
落云曦眉眼淡淡,并不将她的大呼大喝放在眼里。
“给我下来!”李无颜见侍卫跑来,胆子大了些,一手扯上落云曦抱书的手臂。
落云曦眼色一沉,左手抓住藤绳,使了个下坠的力道,右腿倏然踢出去,直接将李无颜踢了好几个跟头,直滚到小路中央。
“梁少夫人!”那侍卫轻呼一声,李无颜正滚到他脚旁,他立即给扶了起来。
李无颜起来后,一摸大脸,右颊被地面上锋利的石尖扎出了血,她又惊又怒,一甩那侍卫的手,高声道:“将她也给我踢下来!”
见侍卫怔神,她补充了一句:“我以中山王表姐的身份命令你!”
“这……”侍卫一脸犹豫,突然灵机一动,快速说道,“梁少夫人,我去给你叫个大夫!”说完一溜烟跑了。
李无颜仍在叫喊,落云曦则轻磕眼皮,坐在秋千架上,丝毫没受到一点影响。
梁宗甫看不下去了,冷声说道:“落云曦,太后让你跟中山王学礼仪,这就是你学到的礼仪?”
“梁大人,你过奖了。我是对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样的礼仪。素质高的人呢,我彬彬有礼地对他,某些素质低下的人呢,我也同样没素质地回敬他。”落云曦轻描淡写的一番话,让春柳忍不住当场笑出了声。
小姐这话,太精辟了!
梁叶秋脸色微沉,虽然他欣赏现在的落云曦不假,可这话是针对自己父亲的,如此不给面子,他也受不了。
梁宗甫重重哼了一声:“你说我家无颜素质低下?她可是中山王的表姐,你说这话,岂不是将君家也骂进去了!”
说着,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来。
落云曦含笑瞥他一眼,毫不退缩地回道:“哪家都有几个拿不上台面的穷亲戚,梁大人又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不过,穷亲戚上门来拉近关系时,可别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没头苍蝇似地乱闯。”
看着梁宗甫似懂非懂的脸色时,她补充了一句:“所以呢,梁大人进了中山王府,就要收敛收敛,不要让别人一眼就看出来中山王府还有这门子穷亲戚!”
“落云曦!”梁宗甫明白过来,气的快要吐血。
他确实是仗着与中山王沾亲带故,今天才敢上这个门,被落云曦如此一贬,老脸顿时无处可放。
梁叶秋也冷下声音:“曦儿,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们梁家好歹也是朝廷官卿,不是你能随便贬低的。”
梁宗甫也恨恨道:“贬骂朝官,这可是处死的重罪!”
落云曦冷笑一声:“我连太后贵妃都敢贬,何至于你一个小小侍郎呢?得罪了太后都不处死,贬骂你,就得被处死了?还是说,你梁侍郎的身份,比太后还要高?”
一顶大帽子压下来,梁宗甫惊得浑身直抽冷气,一时惊愕地说不出话。
李无颜一边用衣袖抹着脸颊上的血,不敢靠近,嘴里恶狠狠道:“我好歹还和中山王是亲戚,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落云曦瞧见远处行来的几道人影,从秋千架上一跃而下,炯炯目光紧盯李无颜:“我算什么?我是落家的千金小姐!而你呢,不过是梁少夫人而已!梁贵妃死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梁家都快倒了,你说你还能算什么?见到我,只有弯腰行礼,叫一声小姐的份!”
梁宗甫与梁叶秋脸色齐变,李无颜大声嚷道:“小姐你个头,你妈妈的……”一连串市井泼妇的脏话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