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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应伯爵(2)

余悦君安排停当回到语文组,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拉椅子坐下,突然发现桌上的东西不是自己的,再一看,是位置被调换了:孙玉良的桌子摆到了靠窗位置,周明往外串了一个;而他的桌子被换到了过道另一侧把门的位置。

正纳闷儿着,周明和刘淑娴回来了。

“刚才你们调座儿了?”余悦君问。

“什么?”

“没有啊!刚才我俩一块儿去的班级,走前还没动呢。”

“那是怎么回事?”

那两位扫视着屋里的布局,也大为惊讶。“欸,真是的!谁干的啊?”刘淑娴嚷。

“应该是老孙调的,我们出去的时候,就他在屋。”周明说。

“老孙?”

“那不对啊,他调座位也该先跟人说一啊!”刘淑娴说。

周明冷笑一声:“其实人家也暗示过了,我也听到了,可我就是不想理他,结果——”

“哈,那我明白了!按说,领导回来了,咱该主动让地方,是不是?”余悦君说。

“再弄个欢迎仪式,给领导献个花什么的……”刘淑娴也笑道。

“领导?这可不是一般的领导。我不是早说了吗,是胡汉三又回来了!”周明说。

刘淑娴抚掌大笑:“哎呀,胡汉三,可得小心了,人家回来清算我们了!”

“清算?他能搬我也能搬,咱就搬搬看!”周明说着,弓腰伸手就去拽靠窗的那张桌子。拽出半截,又放弃了。“算了,好像我真要争他个什么位置呢……”

中午放学前,余悦君去班里检查卫生清扫情况,顺便听取拍马溜须小分队的工作报告:“老师,这溜须打得可是国际水平!你说我们下的那个力,连倒垃圾的铁簸箕都给刷得锃亮,亮得能拿到桌上当盘子使!”白世杰连说带比划。

“老师你预料得真准,校长真问那个问题了——‘你们中考准备得怎么样啦?’我们就说,能拿全县第一!”一个女生说。

“老师,去年初三才考上一个县重点,我们说一多半都能考上,是不是太吹了?要是考不好可就难看了。”李娟娟说。

余老师只是笑眯眯地听着,最后大声回道:“一点都不吹牛,我觉得你们就是能!放学!”

一番铺垫之后,急性子余老师打算当天下午就去找校长陈情。中午的时候,他把张国栋的话细细地琢磨了一遍,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觉得,这样的宣传造势要开展得更深入更持久些才行。

为了把工作落到实处,余老师重做了班级值日轮流表,原来两周一轮的值日安排,改成了一周一轮。从中省出的十来个值日生改为“志愿者”,专门负责老师办公室走廊、会议室以及校长室的卫生清洁。

余老师从媒体、影视中得到启发,又借鉴王显章组织运动会迎宾队伍的经验,为这些年轻得有些稚气的志愿者进行初步的语言表达以及衣着礼仪方面的培训。

他要求全体同学,特别是志愿者们,要抓紧一切零碎时间读书学习,哪怕是在值日劳动的时候,也不要忘了高声朗读英语单词以及背诵诗歌散文数理化公式。余老师的企图,是让那些习惯了犁杖锄头麻将红Q的师长们更多地感受校园读书声;而更直接的目的,是希望这些初三一班的形象大使、充满朝气的阳光少年们能够打动他们的最高首长——那位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农场以及农场收入里的中学校长王显章。

4月,一个东风鼓荡万物复苏的季节。校园里的积雪融化将尽,操场四周的杨树絮出鹅黄色的新叶。中学门外,赶早的农民驾着牛马车或者四轮车,开始往大田里送粪了。

这天中午,初三一班的白世杰不知从哪儿弄了个风筝,一大群学生跟着,在操场上放。那是一只黑褐色的“老鹰”,弯弯的嘴,长长的翅,还有一双尖利的钩爪。几个学生牵着线,托着鹰,在明媚的阳光下迎着东风欢叫着奔跑,满操场的师生都驻足观看。

只不过,那只威武的老鹰不大受抬举,一次次地翻着跟斗,大头朝下栽到地上,看得大家都失望。

余悦君从宿舍里出来,上前帮着弄了一阵,无济于事。

校长,王显章上厕所,碰上了。“拿来我看看。”王校长接过老鹰,翻过来看了看,又拎着丝线掂了掂,说:“线绑得不对。”解下重新系好,还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白手帕,拴在鹰尾巴上。然后递给白世杰,“来,再试试!”

于是,大家举着老鹰再跑。黑老鹰拖着白手帕在师生们头上盘旋,晃晃悠悠,一荡又一荡地,竟然飞起来了!

“校长你太神了!我们余老师弄了半天也弄不明白。”白世杰向王显章竖大拇指,捧一个,却又贬另一个。

“这我可是专家!”王校长今天情绪不错,受到表扬后厕所也忘了去了,仰头望着那腾空展翅的老鹰,得意地笑。“小时候我玩过这个,玩得疯着呢,什么八卦、蜈蚣,自己用竹篾子做。有时候一放好几个,拴在树上,让它们一天到晚在天上飘着!”

“校长,你那么神,有空教教我们吧!”白世杰说,见杆就爬。

余老师见王校长高兴,赶紧把话头往学习上引,表面上却是在训白世杰:“你小子,一说玩你就来精神,上课就睡觉!”

“玩也很重要,光闷在屋子里死学也不行。”王校长说。

“就是就是,还是校长说得对。我们老师就知道天天看着我们念书!”白世杰说,对余老师的意思心领神会。

王校长上道了:“听说你们初三一班挺狂,要考全县第一呢?”

余老师心中窃喜,前期的宣传造势果然没白费,都知道初三一班能考第一,那要是最后没能考好,可就是某些因素的影响啦。

“信不,校长,我们班至少一半能考上县一中!”白世杰说着,冲余老师做了个鬼脸。

“那是吹牛。你们不用考一半,你们能考上五个我就满意了。”王校长回头又对余老师道,“前些天德志还跟我说你们初三劳动的事。我觉得这学习啊,就要劳逸结合,适当地参加一些劳动,调节一下,也是好事。”

这话似乎很有道理,但余老师不以为然。农村孩子什么都可能少,劳动一般是不会少的。每天放下书包头件事就是干活,即使不下田,光是应付鸡鸭鹅狗猪马牛这些活物,就足够忙活。拾起扫帚扫院子,攥着洋叉起畜圈,割草放牛,洗衣做饭,农闲的时候还能松快一点,跑出去玩上一玩,赶上大人们起早贪黑忙在地里的时候,家中的活计就会全落到他们头上,写作业的时间都没有。这么多的“调节”还不够,还要再到学校里插秧铲地?

不过,余老师并不辩驳,而是不动声色地看着王校长,期待下文。

“当然了,我还是会照顾你们初三,农场那边,尽量地少用你们。今年我打算打农药封闭(杂草),应该能省不少事。但你们得把成绩给我弄上去,别再像去年那样,搞个全县老末儿,害我这张老脸没地儿搁!”

费了不少心思,总算是有所收获,望着走远的王校长的背影,余老师高兴得直拍白世杰的脑袋:“真是个聪明孩子!你这聪明劲儿,跟那个‘应伯爵’有一拼!”

“‘应伯爵’,谁啊?”白世杰茫然地问道。看看余老师的笑,又瘪嘴,“哼,我猜不是什么好人!”

余老师并不急着解释“应伯爵”,而是借机敲打他几句:“小子欸,光有小聪明是不行的,人首先是要讲信义,然后是有见识、有学问,否则,成不了大器!”

“又来了!”白世杰愁眉苦脸,“我真是个老实人,从来都是说话算话,老师,你咋总不信呢!我说我今年能考个技工,你信不……”

正说着,从他背后站出一个初一的小个子男生来。“余老师,把风筝给我吧!风筝是我爸从茂林给我买的,他给抢去了……”

4月底,余悦君请假去省城,完成自考本科的“最后一哆嗦”——毕业论文答辩。

在茂林上火车前,顺便去了赵志军那儿。赵志军年前结婚了,现在过得是“周末夫妻”,新娘在乡下卫生所,工作没调过来,所以他平常也还是单身。

赵志军打电话想约陈建一起吃饭。陈建的大哥大关机。于是,就他们两个下了饭馆。

“这小子最近被女人弄昏头了。”赵志军说。

“又有新女人了?”

“还是个熟人呢!就是你原来那个美女同事,上次跟咱们一块儿去捞鱼的那个王——”

“王婧?!”

“是,是王婧。家在城南,陈建帮她调回来的,现在二中当政教老师,现在两人一团火热。”

余悦君眼睛瞪大了:“到底是这样了——可是,陈建毕竟是有妇之夫啊!”

“这次陈建动真格了,非要跟周颖离婚。”

“离婚?那孩子呢?”

“孩子归陈建。周颖已经同意离婚,两人现在争财产,主要就是咖啡屋那个小楼,都闹上法庭了。周颖说陈建有外遇,陈建说周颖胡搞,听说两人在庭上就动了手。前两天我看见陈建,手上还缠着纱布呢。这小子说官司已经赢定,他把周颖跟别人上床的照片都抖出来了!”

“一点情分都没有了!”余悦君慨叹。

“现在只有仇恨。”赵志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