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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我是格格,你是我的包衣!

袁国忠镇守辽东十数载,这样解救回来的人口,难以胜数。

虎子自己却黯然一笑:“我爹曾救过你们这多人,可是他有生之年怕也从未想到过,他的儿子我也有朝一日被女真掳去,驱驰为奴。”

赵玄也是大惊:“真的?”

虎子眯起眼,让自己又退回到那段记忆里去。

他全家于回乡途中被劫杀,只有他一人幸免于难……那时天大地大,四野俱寂,他眼里脑海里都只是全家人倒在血泊中的惨状。他绝望地奔逃,在途中遭遇女真的马队。

他被活捉,带回那个大院子。

也就是在那里,遇见了爱兰珠。

彼时全家刚刚惨死,他对女真人恨到了骨头里,虽然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可是却也不肯听从女真人的驱使。

幸好他当时年纪还小,女真人没认出他来,只当他是山海关外的流民,只捉回来当包衣奴才便罢。他不肯听话,那户女真贵族家的二贝勒叫董山的,便吩咐人抽他鞭子。

董山狠狠说:“鞭子就是最好的试金石。鞭子能打服了的就是咱们的包衣,鞭子若打不服的,就直接让他做鬼去罢了。”

女真人便将皮鞭蘸了凉水,狠狠地抽他。他不屈服,鞭子便不停。

他几次昏死过去,又被凉水泼醒过来。如此反复数次,他在迷蒙之中只见爹坐在灯下,一边给他缝制狼皮背心,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咱们袁家的命,都不是自己的。是这关东父老,是这片辽东大地的,更是大明朝廷的。爹已经这么死了,星野,你却不能这么死了。你得活下来,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他便一个激灵,用力睁开了眼睛。

正瞧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正在跟一头小马驹过不去,气得想要爬上去又几回被震下来。

他冷笑一声:“你那么折腾,没用!你倔,它比你更倔!”

“我问过你意见么?”

彼时爱兰珠正被那小马驹折磨得要疯要狂,冷不丁听一个被吊在马厩里,打得皮开肉绽的小子,却还有胆量用这么一副讥讽的语气跟她说话,她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虎子呲牙一乐:“就因为你没问过我意见,所以你失败了十五次,折腾了一个时辰还么爬上去!”

“哎哟你还都给我数着啦?!”

爱兰珠这个懊恼,拎着马鞭便冲着虎子冲过来,用鞭子抬起他下巴颏儿。

一个汉人的小子,都被打成个血葫芦了,竟然还是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唇角还挂着笑!

虎子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被一个小丫头给用马鞭撑起下颌来——这动作,分明都该是男人给女人使才对。

他便哼了一声,目光越发邪性,乜斜着去瞟眼前这个少女:“我身上挨打,很疼的我眼睛再不去找点乐子,难道我还真的喜欢自虐么?”他呲起小白牙:“谢谢你啊,你可帮我找了不少乐子,我身上都不觉着疼了。”

“你!”

彼时的虎子还是个猴儿一样的少年,说出来的话将爱兰珠气得直蹦。

见她跟虎子说话,原本负责抽虎子鞭子的家臣便过来呵斥:“刚停了鞭子,你就敢得罪咱们格格!你真是活拧歪了!”

说着便要举鞭再抽。

爱兰珠却伸手攥住那人手腕,将他的鞭子格到天上:“住手!这个人,我要了!”

“嘿……”虎子傲然挑眉,直盯着那没机会再落下来的鞭子,却冲爱兰珠滑溜溜地一乐:“你要了我做什么?你难道想继续帮我提供乐子啊?”

他这是激将法,跟爱兰珠驯马的道理是一样的。

他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他得想办法活下来。而眼前这个桀骜的少女,是他唯一的机会。

她倔,他用激将法刺痛她,才能叫她就范。

爱兰珠恼得一把将那家臣的鞭子夺过来,亲手扬鞭,一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我要了你,是为了由我才能抽你鞭子。这样的乐子,该是你给我奉上!”

虎子悄然含笑,没再说什么。

倒是爱兰珠贴身的丫头塔娜怔怔走上来问:“格格,您身边儿收了这么一个包衣做什么?个头也不大,又是个尖嘴滑舌的,能帮格格办什么事呢?”

“塔娜说得对。”爱兰珠盯着虎子:“你若不想被我二哥的鞭子抽死,你就得给我表现表现你能为我干什么。我屋里分到的粮食也没有白浪费的道理,养着你总得有个缘由!”

虎子便一指那小马驹:“我帮你。”

爱兰珠眼中光芒一盛,显然是极想驯服这小马驹的,可是却随即还是摇头:“算了!你能想出什么法子来,除了打它就是用鞭子抽它!若是想用那样的法子,早有的是人帮我了,何必轮得到你?”

虎子也是一愕。

怪不得她能一个时辰反复爬上爬下,跟那小马驹较劲,原来是不想鞭打那个小家伙。

他便呲牙一笑:“我有法子,你交给我就是。”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小马驹是她额娘在世的时候接生的,送给她当礼物。此时,她额娘已经不在了。

她珍惜额娘留给她的物件儿,却也想让她额娘看她能成功地驾驭那小马驹……这般矛盾之下,她便只会跟小马驹较劲比倔。

那一刻,他的心软了一下。

爱兰珠给了他一间屋子,叫他养伤。他身子的根基原本很好,得了饱暖便复原很快。等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他自己就搬出了那屋子,搬进马厩里去住,跟那小马驹住在一起。

辽东的夜晚阴凉,他将他身子底下仅有的那点干草都让给小马驹,晚上干脆跟小马驹搂在一起睡。

爱兰珠几次夜晚偷偷来瞧,看他究竟用什么法子驯马,会不会伤害她宝贝的小马驹——结果都是瞧见一人一马相拥而眠的情景。

她看完了抹头就走,塔娜跟上来愣愣地说:“格格,你笑啦!”

自从额娘去世,阿玛隔日便迎娶了新人进门……她便再也没有笑过。

“别胡说!”她赶紧抚了抚面颊,低声叱责塔娜。

彼时女真主奴之间的规矩还没有那么严,于是塔娜还笑着顶嘴:“格格还怪我胡说么?格格自己个儿照照镜子,脸都红了呢!”

爱兰珠抓起鞭子便将塔娜给撵出了房间,自己心虚地赶紧抓过镜子来瞧。

可不,那跳跃的灯影之下,镜子里的少女双眼晶亮,两颊绯红。

她告诉自己那是瞧见那一人一马搂在一起睡给逗乐了,那是她瞧见那小子是真心善待她的小马驹的,所以她才这么开心的。

她才不会承认,是因为瞧见了那小子满身的伤都好了起来,原来竟是那么一副英俊堂堂的好相貌……

她想到这里,懊恼地推开了菱花镜,双手捂住面颊:“哎呀爱兰珠,你在想什么呀?要死啦!”

吹熄灯烛钻进被窝里去使劲闭住眼,却怎么都睡不着,眼前晃的都是那个家伙——英俊的面容,英挺的长眉,还有,笑起来就猴儿一般调皮的脸。

几日后,虎子便招呼着爱兰珠,说可以去骑马了。

三个人便牵着马到了山脚下。那里一马平川,正是骑马的好地方。

女真人是马背上的民族,所有人都极其在乎马上的技巧。便是女孩子家,也总要学些马背上的花样儿,用以彼此竞争。

爱兰珠先尝试着马上小马驹的背,小马驹又想反抗。这时虎子忽然一声唿哨,那小马驹愣了愣,不甘心地打了几个响鼻,便也站定了。

爱兰珠大喜,也不想输给虎子,便有意显摆,于是策马狂奔,在马上忽地松了一只脚,于马匹狂奔之中,将那只脚从马背上绕回来,形成侧坐的姿势。

这是一种马技,她就想叫那小子看得目瞪口呆的。

却孰料,那小子策马在畔跟随着,面上并无半点惊奇。

是因为爱兰珠不知道他是袁国忠的儿子,这些马上的雕虫小技,在军营里他早就跟袁家的子弟兵们不知玩儿过多少回的了。就爱兰珠这最基本的花活,根本就入不得她的眼。

爱兰珠便懊恼了,从兜囊里掏出一个皮球扔在地上,挑衅地瞪着他:“来,跟我抢!”

皮球扔在地下,不同于古已有之的马球,因为没有球杆。想要抢球,需要极高的马术技巧,要从马背上俯身向下,单手抓缰绳,在马儿的飞奔之中,伸手从地上将皮球捞起来。

这已是马术中最难的一种了。

虎子心中自是有底,反倒替她担心罢了。就方才她那甩腿侧骑的基本技巧,她用得也并不熟练,更何况她这还是第一回成功爬上小马驹的背,还远远没有达到人马合一、心心相通的地步。

若逞能,脖子都能摔断。

他便拒绝:“算了吧,我又不喜欢那个皮球,何必跟你抢?你还是自己留着玩儿吧!”

爱兰珠便面上更是下不来,发狠道:“你不是不甘心当我的包衣么?那好,我便答应你,若你能赢了我,我就不将你当包衣对待!”

这句话给了虎子激励。

他可以忍辱偷生,可以给女真人当马童,可是他却不能接受从此成为女真人的包衣奴才。否则,他无法面对爹和袁家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可是这也是女真的规矩,所有掳掠而来的人口都是包衣奴才,只能依附主子过活……今日既然有这样的机会,他没理由不放手一拼!

他便亮声一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说罢便催动坐骑,朝那皮球飞奔而来。

爱兰珠也不含糊,同样策马来追。

两人在马上各自计算好了合适的距离,便都准备俯身向下来。

虎子艺高人胆大,索性一脚松开一边马镫,团身伏于马鞍,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交到一边马镫上来,单手握住缰绳,将整个身子都凌空于半空里。

爱兰珠看都看傻了,她没想到虎子竟然有这样的能耐!

她便也不甘示弱,小心翼翼地也将一只脚从马镫里抽出来,想学着虎子的样子,将身子都凌空去取球……

可是她与小马驹的配合还不好,更没有这样高超的控制技巧,身子这刚一凌空,便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从马上狠狠甩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