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明宫妖冶,美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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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 捉谁来当替死鬼好呢?

兰芽蹙眉:“大包子,有什么法子能叫我也过去瞧瞧么?”

大包子不解:“公子为何要去?”

兰芽便呲牙一笑:“我也好奇他干啥呢。等我看见了,回来也告诉你啊。”

大包子闻言便也一笑,眼珠子咕噜一转,随即点头:“公子稍等,我这就想法子去!”

殿试的时间实则十分宽裕:黎明进宫应答,日暮放归,这一整天的时间都用于答卷。

而大明朝一向崇尚公文简写,于是这殿试的时务策出题三两百字,作答也只在两千字左右即可。

此事秦越曾重点嘱咐过秦直碧。不管有多才华洋溢,也千万莫洋洋万言,到时候就会因违反了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便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于是用一整天的时间来写两千字的时务策,若不是因为心下紧张,实则这个时间绰绰有余。

于是皇帝在谨身殿里也是十分放松。坐得累了,便也起身,叫张敏扶着在殿里走走散散。

从他的位置上看出去,只能透过敞开的殿门瞧见贡士们整齐划一的模样,却无缘看清每个人的细微情形。于是大包子进来低声禀报,说有的贡士因天寒地冻,冷得什么也写不出来,都冻哭了的时候儿,皇帝心下也吃了一惊。

这些话,外头的朝臣们是肯定不会进来跟他说的,否则这不是等着被他问罪说他们准备得不够周全么?于是大包子来说,却是恰当的。

皇帝便亲自走到殿门口,舍了大氅体会一下,果然也冻得赶紧退回来。

皇帝狠狠地盯着外头那些礼部的官员,低低道:“朕真想叫他们也都脱了里头的皮裘,舍了袖子里的暖炉!”

张敏便赔笑道:“圣上切莫动气。此时的情境外臣们纵然不当回事,贡士们却是当回事的。倘若此时皇上下旨给他们些絮暖,他们定当感谢皇上圣恩浩荡。”

皇帝这才缓缓一笑,“只是现下现去寻这么多棉衣也不现实;这是谨身殿,若备炭盆,风这么大若走水便是大祸,也不可行。”

目光忽地转向殿外,落在廊影下那个小小的身影上,皇帝便吩咐大包子:“包良,那边站着的是兰少监吧?你去问问她,可有什么好法子。”

大包子忙不迭答应,便退了出去。不一刻便跑回来跪奏道:“兰少监回皇上说,既然炭火不能用,便索性用‘水淹了的炭火’来吧。既取了其热,又抿了了其灾。”

张敏故作迟疑:“什么叫水淹了的炭火?”

皇帝却是愉快大笑:“她说的是热水。便这么办吧,在殿下设热水,贡生们可自行饮用。取水的时候还能顺便活动手脚……只是严令锦衣卫,不准他们交头接耳便罢。”

大包子欢欢喜喜去办了,然后传旨于邹凯。邹凯当廷宣布,贡士们都是面添喜色,都放下笔,朝大殿齐齐叩头:“叩谢圣上体恤之情。”

声音隆隆,直达云霄。皇帝颔首微笑,心下颇为欢喜。

便侧身对张敏说:“兰少监出了这个好主意,替朕悄然收拢了这么多贡士的心,有功,当赏。就叫她也下地活动活动去,将管着那热水的差事叫她去办。”

张敏未解其意,却也躬身:“遵旨。老奴这就去告诉她。”

一天不吃饭可以,一天不喝水却办不到。更何况这是皇上“御赐”的水,谁不来沾沾龙气儿呢。于是这跪了一广场的贡士们便没有不到兰芽面前走一个兜转的。

秦直碧先时还没来,等后来终于肯分神往这边瞧一眼,便终于一眼瞧见了兰芽。

那一眼,他面上的神色便完全都改观。再不是那么紧绷着,而是尽显灿然。

兰芽心下便是悄然一叹。

他之前那模样,果然还是因为她。怕是又没见着她,以为她再度食言,这次又没来吧。

竟然为了这一股子小小的失望,便想连考卷都不答了,连状元都不要了么?

不过他真是能办出这样事情来的……便如乡试那一场,他不是也好悬就不考了?

书生自有书生的气节,书生也有书生的别扭。而且一旦别扭起来,别说八匹马拉不回来,更是“士可杀不可辱”。

这样想来,兰芽真是竟好气,又好笑。

她这样唇边梨涡浅映,秦直碧便已走到跟前来。

他迎着她的目光,故意走得极慢,仿佛十分享受全部占据她注意力的感觉。

他一步一步走来,广场上的风仿佛也停了。青天湛蓝,正好辉映着他身上的蓝衫;阳光如金,映入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散放出灼灼的光华。

兰芽便看懂了。

着我旧时衫,不负当日情。

兰芽便也以微笑迎接。

他走上前来,她亲自替他打水,交到他手上不便多说什么,只说了四个字“一团和气”。

皇上的心思,她也不敢说能猜准,可是皇上的心思却不会每时每刻都变。她与皇上都是画画儿的人,便格外明白画可言志的道理。皇上的心思不方便对旁人说,便都画在了自己画儿里——皇上最爱的,自然就是那幅《一团和气图》。

于是无论何事,只要紧紧扣住“一团和气”,便一定不会离皇上的心意太远。

尤其殿试问的时务策,是对如今朝野内外时务的问策,便更要不离“一团和气”的宗旨。

她这样委婉地说给他听,不知他能否听得懂。

前后左右都有锦衣卫看着,不能多说话,兰芽说完这四个字便含笑退后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以免嫌疑。

秦直碧便也错开了目光,没有再看向她,只是立在桌边缓缓地一口一口将热水喝完。然后将空碗放回桌上,朝兰芽深深躬身,一揖到地。

兰芽的脸便有点红。

前面过来的贡士喝完了水也都给她施礼,却没有这么郑重其事的。他这么对她,她明白,那是他在无言表达自己心下无以言表的喜悦之情。

她来了,他看见她了。他,高兴。

他终于起身,最后深深望她一眼。

青天湛蓝,我心如碧——你若不来,我便什么都不要了。

这一眼深深看完,他才转身走回座中。这一回去便立时抬笔蘸墨,下笔如飞。

兰芽忍住欢喜,这才觉得有些头晕。

她今早上黎明便入宫,彼时风寒;接下来又站在这空旷的大殿之上,身周也是无遮无拦。这会儿虽说日头升高了,温度上来些了,可是却又换成了阳光晃眼。金色的日光照在汉白玉的栏杆上,反射起来的都是耀眼的白光……

她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身子摇晃,被旁边的锦衣卫一把扶住:“兰少监,可是身子不舒服?”

大包子那边便也瞧见了,连忙亲自过来扶着,急切道:“不如我这就去回了皇上,请太医给公子把把脉。”

“万勿如此。”兰芽吓了一跳。这要是叫太医把脉,那她的身子便藏不住了。

她便央求大包子:“老虎洞下头还有内官值班的塌房,你就扶我到那边坐坐就好。许是吹了风罢了。”

正说着话,身边人却呼啦左右一分,纷纷向外施礼:“首辅大人。”

竟然是内阁首辅万安踱步过来。

殿试的主考名义上的皇帝,但是实际的主持者是内阁首辅。所有的阅卷官也都是内阁辅臣。

兰芽便也挣扎起来,想要给万安见礼。万安却上前扶住,一双布满褶皱的三角眼上下打量兰芽,声息清淡地笑:“兰少监切勿多礼。老夫只是好奇,方才兰少监借着打水的机会,与那叫秦白圭的贡生说了什么呢?”

皇上亲自下旨,严谨考生交头接耳,于是就算兰芽不是考生,说了话便也是冒了风险的。

兰芽便不敢再晕了,提口气赶紧站稳:“回万大人,下官是说‘水烫,仔细手’。”

“哦,原来如此。”万安面上看不出阴晴,只是点头:“兰公子果然深谙圣意,这般体恤学子,着实可敬。”

他说完这句话却忽地挑眸望来:“可是那秦白圭之前来喝水的士子,怎么就没见兰少监这般殷殷提醒?难道他之前的水,不是该更烫么?”

过去的七个月里,兰芽身陷草原,并不知司夜染为了能脱身去救她,已经与整个朝堂闹翻。内阁、万家全都牵连其内,万安今天早就紧紧盯住了兰芽。

想射巨鹰,先断其翼。

可是事儿已经到了眼前,兰芽便也反倒平静下来。轻轻推开大包子,上前施礼:“首辅大人提点得对,是下官办事不周了。幸好时辰还来得及,下官这就前去一一与喝过水的贡士们补上礼数。首辅大人看,下官这样当否?”

将皮球踢回给万安,兰芽悄然含紧一抹微笑,静静凝立。

今日之事,不是秦直碧的错。他终究是一介书生,纵然生就状元之才,可是这多年都只埋头书本,并无朝堂斗争的经验。他方才乍然见她来了,便也只顾得上欢喜。

况且与他说话,本是她自己的决定,他事先又并不知晓。

眼前的事儿,是万安故意来找茬儿。

想她自己与秦直碧依旧还是不过十几岁大的孩子,自然凡事都逃不过万安这老狐狸的眼睛。他既然想来找茬,便什么都是借口,不错也错。

万安这个老东西外头风评甚低,自己不学无术,却竟然能爬上内阁首辅的位子,外头人都说是凭着贵妃的抬举,以及他自己向皇帝的溜须拍马。

兰芽倒不这样。这话也只是不谙朝堂的乡野村民才能说得出来的。

试问这朝堂之上,只凭贵妃的裙带关系,只凭会跟皇上溜须拍马……就能攀上内阁首辅之位么?那这朝政就不是朝政了,是说书先生的话本儿了。

于是面对万安,便一定要多加小心,甚至那小心都不亚于面对皇上的时候儿。

有什么君,便有什么臣。有今上这样以口吃为挡箭牌隐居深宫,却实际上紧紧握住天下大权的皇上;那便也自然有这样看似没有半点中用、出了溜须拍马便什么都不会的内阁首辅……不过她看得懂,皇上那既然都是伪装,万安的便也都是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