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微微一震,随即淡然颔首:“好,我陪大汗去。”
“正好趁机见他一面,以慰相思之苦?”巴图蒙克目光横来。
兰芽便笑了,伸臂抱住他的颈子:“那大汗咱们就都不去了。索性继续留在这帐中。”
“哼!”巴图蒙克轻声一哼。
他自己也许不自知,也或许是曾经扮慕容太久了,于是方才这一声叹息的声线,竟然像极了司夜染。
兰芽便滑下,肃立在地,“该见的人总要见。大汗,人家远来是客,这般大喜的日子,总该迎上一迎。”
煌煌王帐,不速之客。
兰芽随着巴图蒙克走进来,目光横过去,望了一眼那立在地当间儿的人。
只一眼,她便收回目光,面上没有半点波动,只驯顺地跟着巴图蒙克走向王位。
帐中一众部将左右分列,各自一脸肃杀凝视着“司夜染”。
巴图蒙克坐下,兰芽按着规矩立在他身旁。
巴图蒙克却偏头望了兰芽一眼,扬眸一笑,伸手捉住兰芽的手,将兰芽拽坐下来,就坐在他的膝头。
兰芽半点都未挣扎,身子软软地顺势贴在巴图孟克怀中,只羞红了一张脸,低低地嗔怪:“大汗……这么多人在。”
“这么多人在,怎么了?”巴图蒙克索性将兰芽颈子拉下来,用下巴上的虎子茬儿轻轻扎她:“你瞧他们谁敢有半点不豫之色?”
兰芽咯咯笑着,娇柔地承受了。
巴图蒙克这才满意地抬眸去望“司夜染”。
整个帐里,自然还是有一个人忍不住露出不豫之色的,那自然就是他。
巴图蒙克却亲热地叫了声:“虎度见笑,这小东西今晚就是我的哈屯了。方才在她帐篷里,伺弄得她不肯餍足,这会儿便还忍不住。”
说着便捉着兰芽的下颌,在她朱唇上对了个嘴儿。
低声哧哧地笑:“小东西,嘴上抹了蜂蜜么?甜死个人。”
兰芽默默承受,心下却轻轻一翻。
巴图蒙克喊“司夜染”为“虎度”,这是蒙语里“弟弟”的意思。
这还是她第一次目睹“司夜染”与巴图蒙克在草原见面,也更是他第一次听见巴图蒙克这么称呼“司夜染”。
这个“虎度”还不同于巴图蒙克称呼岳兰亭的“谙达”。“谙达”还有客套礼数的距离,而“虎度”根本就是自家人了。
巴图蒙克为什么会这么叫?
兰芽便转眸过去打量“司夜染”。
他也正一双眼眸冰冷地凝向她。
见她望他,他便转过了头只望向巴图蒙克:“阿哈是说今晚要迎娶她?可是我怎么事先都没有得到半点消息?阿哈怎么会忘了,她早已是我的人,她的命是我的。没经过我的允许,她什么都干不了!”
兰芽便又是一怔。
他竟然也用“阿哈”来称呼巴图蒙克!
“阿哈”是哥哥,是自家人所称呼的哥哥。
原来并不是巴图蒙克一厢情愿地喊“虎度”,原来他也会投桃报李地喊巴图蒙克是“阿哈。”
兰芽便忍不住笑了,目光清冷划过司夜染的面颊,落回到巴图蒙克脸上。
“虎度,阿哈……大汗,你们两个究竟在打什么哑谜?是不是曾经有些事,我虽然置身其中,却根本就没看明白过?”
巴图蒙克大笑,一把抱紧她的小蛮腰:“嗯哼,这世上能骗过你这个小脑袋的事,还当真不多。可是就这么巧,我跟他好歹算是合演了一场好戏,骗过了你的眼睛。”
兰芽的心狠狠揪紧,面上却嗔怪起来:“大汗还这么得意!快说,不然我今晚不嫁了!”
巴图蒙克笑着眯起眼来,目光与司夜染的视线凌空微微一撞。
“你以为我们怎么能彼此互换身份,他能扮我,而我亦能扮他?除了歪在的化妆,也还是因为我们两个之间彼此太过相像,太过熟悉了。”巴图蒙克唇角微挑:“这世上能扮得成他,能扮得骗过所有人眼去的人,只有我一个。”
“哦?”兰芽便不由得微微转头,目光绕着司夜染打了个转。
“大汗缘何这般自信?”
巴图蒙克这才得意大笑:“因为我跟他的母亲,本是孪生姐妹啊!”
巴图蒙克大笑,帐内部将便也都跟着大笑。一帐的人都在朝着兰芽笑,仿佛在笑她的后知后觉,笑她的有眼无珠。
兰芽一张脸红得宛若燃烧,忙双手一捂脸颊:“是啊,我见过了图鲁和乌鲁斯,我便本该想到这样的!看来大汗的家族里,竟然有如许多双生子呢,真是神奇。”
巴图蒙克将兰芽放到一旁,起身大笑走向司夜染,伸手搭住司夜染的肩膀,转身一同凝望兰芽。
“所以我们是兄弟!小的时候,除了眼睛的颜色不一样,我们也曾经如图鲁和乌鲁斯一般,被人当成是双生子呢!”
兰芽笑,目光却一点一点清冷下去。
“如此说来,大汗当年所谓的被大人擒住,也根本都是假的吧?”
巴图蒙克扬声大笑:“说得对。我是草原大汗,如何能以后机会深入汉地,考察清楚汉地的山川河流、风物人情?我便与虎度设下了计策,他对外号称我是被他生擒,实则是帮我名正言顺地进了大明腹地。”
巴图蒙克紧盯着兰芽:“后来你便也都知道了,我在北方和京师游历够了,他又如我所愿,将我送到南京去。于是江南的天下,也早已被我摸清了。”
“江山如画,如今那锦绣天下早已都在我心中了。”
全帐又是一片得意大笑。
莫日根站起身来,右手贴在左侧心口,心悦诚服地躬身行礼:“我大汗巧施妙计,不费一兵一卒便将明国一切打探清楚。试问那明国的朱家阿斗,有这个智慧,有这份胆量么?”
莫日根说着,目光划过司夜染:“那朱家的阿斗,只知道结结巴巴缩在宫殿里,连朝臣都不敢见,只派些没根的人四出天下替他干事儿吧!”
众人又是一番哄堂大笑。
兰芽也跟着笑,等众人的笑声消散下去,她才拢紧袖口,妙目轻扬:“大人,你这般卯足了力气帮着大汗,做了那里通草原的事,倒不知大汗又曾许给了你什么好处呢?”
兰芽虽然面上含笑,可是语声却是清冷如寒泉,叮叮咚咚冲散了大帐里的喧哗笑声。
巴图蒙克收起了笑,目光幽深地凝望住兰芽;司夜染面上始终未曾有半点笑意,却也深深凝望着她。
兰芽冷冷一笑,便偏头望向巴图蒙克:“他不肯说,大汗总肯告诉我了吧?”
巴图蒙克勾着司夜染的肩头,垂眸望了他一眼:“骗了她这么久,骗得她这么苦,今天便也都说开吧。今晚过后,她便是你的‘勃勒根”(嫂子)。”
司夜染还是紧抿唇角,不肯说话。
巴图蒙克笑道:“干嘛?难道都忘了么?”
不等司夜染答话,兰芽抢先说:“是不是你们兄弟盟约双分天下?以长江为界,大汗在北,大人你在南?便是都城也都是现成的,南京,哈?”
兰芽说完,自己也是笑起来。她早该想到的啊,怎么就被情迷了心窍,直到此时要叫人家巴图蒙克自己来掀开?
司夜染虽然有手下,有曾经忠心耿耿跟随的旧臣,可是那些人却终究都是零敲碎打。或者是隐于朝堂,或者是做些细作的差事,他手里从未曾有一支正规的军队。
狼兵虽然也算军队,但是只善于小规模作战,人数和武器上无法与朝廷军队匹敌。
如此想来,司夜染便与小宁王一样唯有一途:与草原联手,借助草原铁骑!
兰芽这一番话,巴图蒙克听着有趣,缓缓勾着唇角。司夜染却一脸死灰,双眼乌黑。
兰芽却笑得更甜,扬眸去望住他:“二位既然是兄弟,既然早已先照不宣结盟双分天下——那我岳家在二位的计谋里,被安排了一个何样的位置?”
还是没人说话。
兰芽缓缓起身,绕过桌案走到司夜染面前去。定定站住,忽地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司夜染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