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刑房。
花和尚继晓已经被关进来整整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他便也受尽了东厂的酷刑,尝尽了东厂的手腕。
三天三夜过后,凉芳才举着熏了香的帕子走进刑房,立在牢门外无声瞧着继晓。
自打锦衣卫北镇抚司归了西厂,东厂这边要紧的犯人便都不敢轻易往诏狱里送了,而是都留在东厂的小刑房里。那刑房本只做临时关押要犯所用,面积不大,这样一来便人满为患,不得不将东西两厢办公的屋子都腾出来,东厂自己的官员倒没了地方,闹得东厂上下狼狈不堪。
如此一来,仇夜雨的威望便在东厂内部又大大降低。凉芳于此时出现,将附近一处本归御马监用的粮草场的院子给腾了出来,给那些没地方办公的东厂官员用。于是凉芳在东厂内部的威望大大上扬,隐隐然已有超过仇夜雨去的态势。
于是之前毕节单独听凉芳调遣,以及这个继晓被关进来受了三天三夜的刑,仇夜雨都并不知晓。
被打得狼狈不堪的继晓苟延残喘着睁开眼睛。他连抬起眼皮来都是费劲的,只因连他眼皮都给打肿了。
他缓缓扭着脖子,影绰绰终于看清了外头那个锦衣的内官,便又是一哆嗦,忍不住哀嚎:“别打了,各位官差爷爷求你们别打了!贫僧知道错了……”
抓继晓进来是毕节带着手下的番子干的,凉芳自己并未露面。用刑的细节,以及这三天三夜里继晓都招供了什么,凉芳都只是听毕节禀报罢了。
凉芳便磔磔一乐:“你放宽心,咱家不是来打你的。与此相反,咱家是来救你的。”
僖嫔失宠之后,需要找个懂秘术的僧人,凉芳自己不便出宫,便派了东厂的毕节暗暗在京师鱼龙混杂的市集里寻找。毕节便推荐了继晓这个人。
继晓是个和尚,僧录司里录有他的度牒,可是却没有寺庙肯长期收留他,源于他是个花和尚。不光不戒酒色,还不戒赌,从前接受他剃度的寺庙,无数回因这劣习惩治于他,可是他就是不改。
这个劣僧后来也听说皇上崇信方术,朝廷中大封国师、仙人等传奉官,便来京师碰碰运气。他的名气便是从赌坊里开始传出来的。
毕节自己都听说过无数回,说这个和尚逢赌必赢,市集里的赌徒都气不过,说他必定有妖术。
等他凭赌术渐渐起了名气之后,索性依靠自己“有妖术”的名气开始给人看病。专门看那些生不出孩子来的夫妻,据说经他看完的一准儿就有了好消息。
最离奇的是南市有一家员外,家里有位公子哥儿因偷鸡摸狗无恶不作,结果后来遭了报应,被一条野狗将命根子给咬了下来……那员外痛不欲生之余,索性想着将错就错吧,想使银子送儿子进宫当内官,想着好歹还能大富大贵。结果叫司礼监直接给剔了出来。
回家也假门假事儿娶了个媳妇,自然是生不出孩子来的。后来听说了继晓的声名,便死马权当活马医,将继晓请了来,使了二十两银子,也没寄托太大希望——没成想,那儿媳妇竟然坐了胎!
从此继晓便声名更是大震——更要紧的是,开始有太监私下联络他。
他也凭这个事儿开始洋洋自得,于是托了个御马监太监的关系,自荐进了灵济宫。一番殷殷献媚,说要帮司夜染恢复****,又召进一班美貌女尼伺候司夜染……结果棒打梦碎,他被西厂那位凌厉的兰少监给撞见了,一番棍棒竟然将他从灵济宫给撵了出来!
他本想从灵济宫那边谋得个一官半职,没成想那兰少监撵他出来还不解恨,扬言说,只要有她兰少监在朝中一日,便绝不给他继晓半点机会。还说见他一次打他一次,见过三次便要摘了他的脑袋……
他也是后来才明白,原来那兰少监根本是司夜染的男宠……他可不活该撞在人家马蹄子上了?
继晓所说的事,凉芳早派东厂番子到城中各个街市去查访;灵济宫那边也安排了眼线去探听,回来都说继晓没撒谎。
凉芳还是多疑,又叫上了三天三夜的大型,将继晓肚子里的东西都掏尽了,这才放下心来。
他亲自带继晓出狱,难得温煦地劝慰:“你也别就此灰了心。西厂不用的人,我东厂还是用的;兰少监说从此朝廷里绝对没有你的地方儿,那咱家就偏在朝廷里给你安排个地方。”
继晓不顾周身伤痕,惊喜地噗通跪倒:“可是公公如何能做到?”
凉芳一声冷笑:“现下朝里授传奉官的差事,正是在咱家手里。咱家说给你哥什么官儿,你名儿一早就能当上了。”
翌日,负责全国僧庙之事的僧录司里便多了一名从八品的“左觉义”。
凉芳做事谨慎,此番引入继晓的同时,一并传奉了十数名传奉官。以方术进的,除了继晓之外,还有个通晓五雷法的李子生。自然这些人都是为了掩盖继晓的,其他人倒也没什么,唯有这个李子生稍微特别一点:他来自南昌;原本是布政司的小吏结果进京后因贪赃而被免了职,此人却野心不改,便索性用重金向凉芳买官,号称自己擅长五雷法,擅符箓。
南昌,正是现如今的宁王藩国。
巴图蒙克派带来的大军死死看住大明使团,不准虎子有半点反抗,而他独自带着亲卫,挟了兰芽纵马北归。
大明使团只能按照原来的速度缓缓跟上来,而兰芽则被她强行按在他的马鞍之上。
彼时虎子双瞳灌血,便要冲上来拼命!
倒是兰芽亲自阻住他,按住他将拔剑的手说:“别忘了,此来草原的非我一个人,还有整个大明使团!我一人安危要紧,可是使团百十条人命同样要紧。我先跟他去,你别担心,你在后头顾好了使团,咱们到威宁海见。”
巴图蒙克的纵马奔驰,哪里比得上马车里的温暖舒适。刚启程不久,兰芽便吐了。
巴图蒙克只得下马来,待得兰芽吐完,从腰带上解下酒囊,递给兰芽。兰芽闻出是马奶酒的味道,便皱了皱眉,只躬身捧起一把雪来吞进嘴里。咀嚼融化,权当漱口。
蒙克倒是自己靠着马匹,耸肩笑笑,仰头喝下酒囊里的马奶酒。
喝完,他眯眼瞟着兰芽:“我不叫你坐马车,反倒跟我一起骑马,你是不是以为我故意难为你?”
兰芽同样眯眼回望。
他便哼了声,将酒囊抛给她:“喝。就算不能帮你漱口,至少能叫你暖和。你肚子里那些温热的都吐出去了,再不热乎起来,你会被冻死的!”
兰芽便一咬牙,仰头将马奶酒灌入口中。却小心地没有叫唇触碰到酒囊的嘴儿,以此避开他方才碰过的地方。
这个细节叫蒙克又眯起了眼。
兰芽喝完,一抹嘴,将酒囊抛还给蒙克:“你别以为一点马奶酒就为难住我了!”
蒙克哼了一声,没急着继续赶路,反倒是吩咐人点起一堆火。
手下都懂规矩,将马匹集中过来,在他们两人身边围拢起来,借以挡住草原上呼啸而来的寒风,像是小小的毡帐,护住火苗。
蒙克从马背上抽下一块皮子,扔到兰芽脚边。兰芽坐下来,蒙克自己却就那么直接坐在雪上。
他眯眼打量着她:“我是故意的,想叫你也尝尝我当年的感受过的。”
他从随身的皮囊里取出一条羊腿来,放在火上烤。熊熊火光照亮他面容,不知是不是温暖的缘故,他那双狼一般的碧眼终于缓缓涌起一丝温柔之色。
他挑眸望她:“我从七岁起,就被满都海背在箭囊里,随她策马奔驰。最开始的时候也会被颠荡得要下马来吐……”
“我是草原的孩子,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岳兰芽你不必觉得羞愧。”
“嗤……”兰芽这才心下一宽,忍不住笑了声。
蒙克见她终于笑了,眉眼便不由得越发和缓,凝注着她的容颜,舍不得转开目光:“你是汉人,又是女子,还是个从小就怕马,永远学不会骑马的小笨蛋……你刚才做到如此地步,滚下马来吐了却还能站得住,就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刚吐完就敢喝下马奶酒——你比你们大明的汉子,甚至是武将,都已经强了好多。”
他这已经是在……恭维她了。
干嘛?讨她欢心?
兰芽便只“哦”了一声,算作回答,也截住巴图蒙克的殷勤。
巴图蒙克便眯起眼来:“别装作没听懂我的话。没错,女人,我就是在讨你欢心。这个草原上,我从没这样对过任何一个女人,包括满都海。我给你这样的恩宠,你还敢只哦一声,一副不耐烦,嗯?”
兰芽便瞪回去:“那就是大汗的不是了。满都海哈屯给了你汗位,抚养你长大,又代替你征战,才换得你今天所拥有的一切——这样的女人,你还不用心去讨她欢心,大汗可真是薄情。我都替满都海哈屯不值。”
巴图蒙克被刺得咬牙,也顾不得手里的羊腿,任凭它从火里跌入雪里,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攥住兰芽的下颌:“女人,你这副伶牙俐齿,真该好好抽你一顿鞭子!”
“你敢!”兰芽反唇相讥:“大汗也请不要口口声声叫我‘女人’,咱家此时是大名使节,你若敢对本使有半点不敬,那就是对我大明朝廷不敬!”
巴图蒙克听得大笑:“大明朝廷?不敬?那朱家小儿的小小玩意儿,我何曾看在眼里。我就是拿你不当大明使节了,我就是不敬你大明朝廷了,你又能拿我怎样?”
他说着死死捏住兰芽下颌,另一只手将她双手反剪到背后,便狠狠朝她压下了唇来……
天,她都不知道,他想念她的唇,已经想得都要发疯。
那唇上的触感,果然是他想象中的模样。不同于草原女子,更像是最嫩的羊羔,碰一下颤微微;也像是南朝出产的樱桃,若咬下去便会薄皮迸裂,里头涌出甜美的果浆来……
他心跳加速,辗转着使足了力道碾压她的唇。却还不够,喘息着伸出舌去,想要强行冲入她的唇中……他相信,那一定更软滑,更鲜美。
他等了她几个月,终于将她等来了他的身边。再也没有大明那些劳什子的清规戒律,再也没有司夜染那碍眼的在畔。他要用草原男人的方式征服她、调教她!
他要叫她那桀骜的玲珑身子,只能在他身子下辗转承欢;叫她那伶牙俐齿,只能因为他的攻伐而娇chuan吁吁;叫她的四肢再无法推开他,反倒只能死死攀住他,叫他带他奔驰;叫她……那颗高高在上的心,匍匐在他脚下,为他的宠爱而欢喜,为他的稍离而失落。
他要让她只成为他的。
他的!
他便强力突着舌尖儿,完全不顾她牙关的紧锁。他知道她力气弱,再也抵抗不住了。
他欢欣地将她双手死死扳紧,舌尖终于突破强围——却还没来得感受她内里的甘美,舌上便是狠狠一痛。
登时一股血腥味儿,弥散在两人的口腔之中。